码头镇的石板缝里,春章飘来的粉瓣泡在雨水中,成了半透明的花笺——这是奎兰在花丘村催开的玫瑰碎瓣,沾着魔法光的余温,在海风里泡了半月光景,竟还没烂,边缘卷着点湿软的韧,像舍不得化开的春。
石板缝里还积着昨夜的雨水,映着码头的灰云,连浪尖的白都透着沉。
海风卷着鱼腥味漫过来时,方绪白正蹲在罗文肩头舔爪子——前爪沾了今早帮西拉斯叼钉子时蹭的铁锈,褐红色的屑嵌在肉垫缝里,舔了三来回,铁锈没去多少,反倒把爪子舔得灰一块黄一块,连琥珀色瞳孔里都映着点锈迹,活像刚从工地爬出来的社畜,浑身带着“搬砖”的糙气。
船工们的骂声突然炸在码头上,粗粝的嗓门砸在船板上能弹起回音,震得方绪白耳朵尖发麻:“这群天杀的海盗!连载着精灵娃的商船都劫!那娃今早还蹲码头啃麦饼呢,才到我腰高,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饼渣还掉我鞋上了,粘得我走一步硌一下!”
方绪白的尾巴“唰”地竖成根棍。不是被骂声惊的,是后颈的毛根突然炸了——社畜炼就的危险感知顺着脊椎爬上来,像寒冬里被冰锥狠狠刺了下后颈,连耳尖都麻得发颤。
方绪柏“喵呜”一声甩尾巴,尾巴尖“啪”地扫在罗文耳后,力道比平时重了三分,扫得罗文耳尖都红了;前爪扒着罗文的衣领使劲往远处黑帆指,爪子勾得亚麻衣领都皱了——那艘挂黑帆的船在浪里晃,帆上画的骷髅头被海风扯得变了形,眼眶歪到了颧骨上,偏有只海鸟落在骷髅眼窝里,“嘎”地叫了声,鸟粪“啪嗒”掉在骷髅牙上,透着股又凶又蠢的邪气,像块没刻好的劣质木牌。
罗文几乎是同时抬头,绿眼沉得像没底的深潭,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指腹蹭过剑鞘上那枚刚用树脂封好的花瓣“护”字——那是花丘村半精灵小孩用雏菊拼的,花瓣干了还带着点脆,树脂层薄得能看见花瓣的纹路,此刻他指尖的温度却比平时高了些,像攥着团没燃透的火:“西拉斯,解船绳。奎兰,准备藤蔓。”
话音没落,他已经踩着码头的木桩翻身跳上拴着的小渔船,木桨往水里一划就溅起半人高的浪,船板被他踩得“吱呀”响,却稳得没晃一下——方绪白记得刚组队时,罗文踩个独木桥都得扶着奎兰的木杖,走三步晃两下,如今却能在晃悠悠的船板上站得像钉在那儿似的,连衣角都没乱飘,只有棕发被海风掀得贴在脸颊。
奎兰扒着船沿站定时,浅金发被海风刮得贴在脸颊,发梢还沾着今早帮花丘村阿婆浇花时蹭的花瓣碎——是片粉白的雏菊瓣,边缘有点卷,被风一吹,颤巍巍落在手背上,像只停驻的小蝶。
奎兰攥着木杖的手紧了紧,指节压得木杖上的橡木纹路都陷了进去,指缝里还沾着点早上培土时蹭的泥,湿乎乎地粘在木纹里。木杖尖往海面一戳,青藤“嗖”地窜出去——比上次在毒蛙沼泽时快了足有一倍,藤尖划破海面带起细浪,像淬了劲的箭,“啪”地缠上海盗船的桅杆,藤梢还机灵地绕了两圈打了个死结,结扣是奎兰小时候在森林里学的“松鼠结”,牢得拽都拽不开。
方绪白蹲在船边看得清楚,这次的藤比上次粗了半圈,藤上的绒毛都支棱着,叶脉在阳光下透着亮绿,是用了十成力的样子——以前奎兰用藤蔓总留着劲,怕伤着海鸟,怕勒疼桅杆,这次却没含糊,连藤尖都带着股狠劲。
可藤梢往甲板探时,奎兰的动作猛地顿住了。木杖“当啷”磕在船帮上,差点从手里滑出去,他蓝眼睁得溜圆,连呼吸都忘了——甲板角落缩着个精灵小孩,浅金色的软发乱糟糟贴在脸上,沾着海水和灰,一缕头发还粘在嘴角,像刚哭过;细腕上晃着只银镯,阳光照得银面发亮,那上面盘的藤蔓纹绕了三圈半,最后收尾处是个极小的花苞,花苞尖还刻了个“穗”字——和当年妹妹塞给他的那只一模一样。族里的规矩,只有亲族才能戴这种纹的镯子,连刻纹的工匠都是族里世代传下来的,那个花苞纹配“穗”字,是他妹妹出生那年,长老特意让工匠刻的,说妹妹叫“穗穗”,得有个记号,以后走散了也好认。
“别伤着她!”奎兰的声音发颤,尾音都飘着抖,木杖下意识往回一收,青藤松了松劲——就这一下,海盗里突然窜出个络腮胡举着弯刀砍藤,“咔嚓”一声,青藤断了小半,翠绿色的汁液顺着断口往外渗,像在流血,滴在海面上,没一会儿就被浪冲散了。
黑帆借着风势又鼓得更满了些,船往远海飘出去好几尺,连浪花都跟着往后退,离码头越来越远,像要躲进灰云里。
西拉斯举着盾往船板上一砸,盾面磕在木板上迸出火星,黑发红眼瞪得溜圆,嗓门比浪声还大:“发什么愣!断了藤怎么追——”话没说完,他瞥见奎兰攥着木杖的指节泛白,连手背上的青筋都看得清,眼尾红得像被火燎过似的,睫毛上还沾了点水汽,到了嘴边的骂声又咽了回去,只剩喉结滚了滚。
西拉斯挠了挠头,后脑勺的呆毛晃了晃,反手从船底拖出备用的缆绳往罗文手里塞:“用这个!结实!我上次修农具剩的,浸过桐油,比藤经砍,海盗的刀砍三回都不断!”塞完又补了句,声音闷了些,挠着头往远处看,假装看浪。
“藤断了再长就是,娃不能丢……丢了该哭了,哭起来不好哄。”
罗文接住缆绳时没回头,只是手腕一转,缆绳像长了眼睛似的往海盗船的锚链上缠——三圈缠完还打了个水手结,是上次在码头帮船工递缆绳时学的,当时船工还夸他“学得快,比我家小子机灵”。
罗文棹桨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手臂上的肌肉绷着,小渔船在浪里窜得更快,船舷都快擦着浪尖了,溅起的海水打在方绪白身上,凉得它缩了缩脖子,赶紧往罗文怀里钻了钻,把湿漉漉的毛蹭在他衣襟上。
方绪白蹲在船边,爪子扒着船板看——罗文的侧脸绷得紧,下颌线抿成条直线,唇色比平时白,可握着桨的手稳得很,连溅在他棕发上的水珠都没心思抹。方绪白突然懂了,这是罗文的“任务模式”,当年自己在公司赶项目时,也是这副“天塌了也先把活干完”的样子,老板拍桌子骂娘都听不见,眼里只有进度条,连咖啡洒了都顾不上擦。
后来追上海盗船时,罗文踩着船帮翻身跳上去,船帮被他踩得往下沉了沉,剑“噌”地出鞘,剑光扫过甲板时带起风——比上次劈毒蛙时快了半拍,剑刃还带着点刚磨过的寒光,映得海盗们的脸都发白。
海盗们正忙着收帆,见有人跳上来,七手八脚举着刀围过来,刀上还沾着鱼腥味。
罗文没慌,侧身躲过最前面那把刀,手腕一翻,剑脊“当”地撞在刀背上,那海盗“哎哟”一声,刀“哐当”掉在甲板上,震得甲板缝里的碎木屑都跳了起来。
最后一个海盗举着弯刀劈过来,刀风里还带着股酒气,罗文脚往旁边挪了半步,正好避开刀尖,又用剑脊撞过去——这次更重,那海盗手一麻,刀飞出去老远,砸在船舷上弹进海里,溅起一小圈浪。
罗文抬脚踩住他的手腕,靴底碾在甲板上发出闷响:“动一下,腿给你卸了。”那语气平平的,却比吼出来还吓人——方绪白见过他用这语气怼过威吓村民催债的贵族,当时那贵族攥着债契的手都抖了,连话都说不利索。
海盗果然抱着头蹲在地上不敢动了,连头都不敢抬,肩膀还一抽一抽的,像被吓坏的野狗。
奎兰这才敢冲过去,蹲在小孩面前时膝盖都软了,“咚”地磕在甲板上也没顾上疼,粗布裤膝头沾了层灰也不管。
奎兰小心翼翼把小孩往怀里抱,手指都在抖——小孩的银镯蹭着他的手背,凉得像当年离开森林时沾的晨露,那晨露也这么凉,凉得他攥着妹妹塞的银镯,一路跑一路哭。那天长老偷偷放他走,月亮刚爬上树梢,妹妹追出来塞给他镯子时,镯子也是这么凉,还带着她手心的汗,她当时攥着他的手晃了晃,小声说“哥你带着,想我的时候就摸一摸,摸了就像我在你身边”。“是长老的孙女?”奎兰的声音哑得厉害,像含着沙,“长老他……还好吗?穗穗她……”话没说完就卡壳了,喉咙里像堵着东西,连呼吸都觉得疼。
小孩怯生生地揪他的斗篷角,小嗓子细得像蚊子哼,还带着点哭腔,眼泪挂在睫毛上,没掉下来:“爷爷说……说族里罚他去守边境,不让他带娃娃。他让我跟着商队走,说能找着会种活花的哥哥——爷爷说哥哥以前总在森林边种雏菊,种得可好了,说哥哥的魔法软乎乎的,不会吓着娃娃。”
小孩顿了顿,小手摸了摸奎兰的斗篷——摸到斗篷上沾的雏菊瓣,指尖顿了顿,轻轻捏起那片花瓣,花瓣干了,却还带着点香。
“爷爷说,会种活花的哥哥心软,不会赶我走,还会给我种雏菊。”
西拉斯在礁石边把盾放平当小凳子,盾面的“护”字纹被阳光晒得暖乎乎的,连上面的划痕都透着点温度——那划痕是上次帮村民挡落石时划的,当时西拉斯还心疼了半天,用布擦了又擦,骂骂咧咧说“这破石头,刮坏我的盾”。
西拉斯听见这话时往旁边挪了挪,给奎兰和小孩腾出来大半块地方,黑发红眼瞥着远处的海——海面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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