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吕良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剖开了表相,露出了血淋淋的现实——
几个时辰前的周年庆典上,阳侯袁氏还如在云端,尽享满城尊崇与无上风光。可此刻,这新晋权贵、本该是未来国之柱石的家族,竟在对方凌厉无匹的手段下,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绝路。
不甘、愤怒、不平……诸多复杂情绪在众人心头翻涌。袁僳突然开口:“那小娘子,生得什么模样?”
吕良虽不明所以,仍努力回忆道:“身身形纤细,尚是未及笄的年纪。气度却异常沉静,眼神清澈而锋锐,仿佛能洞穿人心肺腑。”
沉默许久的吴伯补充道:“最惹眼的是,她下巴上贴了一绺乌黑长须,看着像是用马尾做的。”
胡子?马尾?那是什么东西?饶是袁文韶处在崩溃的边缘,也不禁被这荒唐滑稽的形容拽回一丝心神,心底甚至生出一丝侥幸。
“如此怪诞不羁,倒不像她的做派了……”
不是她便好。
可“长髯”、“马尾”这两个词,却让袁僳脑中“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那双素来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此刻只剩巨大的震惊与一片狼藉的茫然。
而吕良捕捉到了袁文韶的措辞,他的目光如炬,紧紧钉在袁文韶身上,问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致命的问题:
“将军,难道您已经有答案了?从获益者来说,这小娘子要么与金王子有关,要么便牵扯到留侯周氏。您知道那位能将我玩弄于股掌,将您逼至如此绝境的小娘子是谁?府上近来,到底与哪家的贵女,结了如此深的仇怨?”
金王子,留侯周氏……袁文韶咽了口唾沫。在吕良抽丝剥茧的分析与逼问下,在“背信弃义便会失去军心”的恐惧裹挟中,他从马尾胡子的荒诞感里彻底清醒。
事实上,他不觉得自己得罪过那位小娘子,可是,从吕良说出幕后主使是一位小娘子的瞬间,那个名字,那个多日前,他曾见过的小娘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身姿挺拔,亭亭如新竹。
“是二娘。”未等袁文韶开口,袁僳已脱口而出。话音刚落,这个名字带来的惊骇与后续后果,便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唇齿间,让他喉咙干涩发疼。“吕先生,我不知道你说的小娘子是谁,但今日天佑城中,戴胡子的小娘子,是我的未婚妻,周二娘。”
“而年幼时,我将府中训鸽之法,教给了她。”
阳侯府高高的院墙上,一只冻僵的寒鸦突然倒下,“咚”地落进了书房外那漆黑的林子中。它无神的眼睛望向林外烛火闪动的书屋,全然不知屋内虽燃着温暖的炭炉,空气却早已冰冻三尺。
即便说出口,袁僳仍对自己的答案难以置信。可天佑城门口,哪还有第二位戴胡子的小娘子?他走时,周氏三姊妹中,唯有一人同样离开了临江仙,不是吗?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便只能是唯一的答案。
想着今夜的一切亲眼所见,他有些艰难地说道:“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
他袁僳,乃至整个阳侯府,究竟有何不堪,竟让她不惜用上这等决绝狠厉的手段?她难道不知,此举会彻底断绝婚事,让两府关系万劫不复?还是说,在她眼中,他们早已不值得她留半分情谊?
吴伯猛地想起,那日见到的小娘子,竟与他在将军府门口惊鸿一瞥的身影有些相似。可当时他没看清周小娘子的容貌,竟从未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不可能,这绝无可能!”想到此处,吴伯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将军,我们与留侯周氏何来如此深仇?难道就为了纳妾那点风波?夫人明明已经赔罪,她也收下了礼物……若真因这事便设下这般天崩地裂的局,这、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周二娘子,到底图什么?”
吕良眼中精光爆闪,沉声道:“留侯周氏,周二娘……若是她想要倒逼阳侯袁氏,插手洼姚之乱,助周氏脱困,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袁僳猛然抬起头,眼眶微红,“先生,若是她想要求助,阿爹多次派人前往,她为何只字不提。就连我……我又何曾弃她于不顾?……她是我阿娘亲自定下的未婚妻,她是阳侯袁氏未来的女主人,她何以,何以要如此待袁氏?难道只为一时之利,便要害人害己吗?”
“不,大郎。”袁僳语气中的苦涩,像最后一块巨石压垮了袁文韶。他悲怆开口:“早在一旬之前,她就不想要这门婚事了。”
吕良描述中那与生俱来的清醒、看穿人心的特质,与他记忆中那张安静干净的少女面孔缓缓重叠。那些他绝不愿相信、绝不愿承认的事实,终究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刻。
……
……
窗外云层越积越厚,将北风阻在了天佑城中。高大宽厚的城墙之间,北风在黑夜之中怒号着横冲直撞,将寒宵灯会残留的废布与竹枝卷得漫天飞舞。夜空愈发漆黑,,本就微渺的星光黯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突然,雪花开始簌簌而落,落在屋头瓦上,落在窗檐门前,也敲打在袁文韶的心上。
他叹了口气,开口,“在我领兵去往北境的前日,也下了这么一场大雪。而在那一日,吴伯告诉我,夫人与二娘闹翻了,流言蜚语飘得满天佑都是。我当时便知道,必须见二娘一面,尽快了结那所谓‘三顾阳侯府’的风波。可谁曾想……”
吕良静静地听着。他没有因袁文韶先前的隐瞒而动怒,也未因桔子关三百壮士的旧事而心生鄙夷。此刻,他眼中充满耐心,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情。
他之所以愿誓死追随将军,正因为袁文韶本质上,是一个很普通的好人。
这评价听来奇怪,吕良却真心实意。
世上人无完人,袁文韶的好,从不是那种倾尽一切为旁人赴死的壮烈。
他会为守护百姓轻率许诺,也会为保命退缩,更会因此愧疚多年、悄悄弥补;他会因胜利骄傲,却不盛气凌人;会因圣人的疑心恐惧,却舍不得放弃爵禄;他笨拙地想要成长,却始终戴不上一副真正的假面。
这或许庸碌无趣,可在风起云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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