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袁文韶只是为这番君子之言有些慨叹,以为是小娘子念及多年故交,存了几分天真念想。
他从未想过,这话的真意原是,你为君子,我便以君子之礼相待,甘愿让渡利益、成全彼此。可你若背弃君子之道,我亦有百倍雷霆手段,与你刀剑相向。
原来,从他自以为是地撕毁退婚约定那一刻起,就亲手埋下了今日的祸根。
今日寒宵灯会上的滔天巨浪,此刻阳侯袁氏的万劫不复,都是他愚钝不堪的报应。
他推开窗,刀子般的北风裹着雪片刮在脸上。可这天地风雪带来的刺骨疼痛,远不及他心底那股无可挽回的深切绝望。
良久,他长叹一声。
“先生或许不知,自那场寒厥之后,圣人似对我生出疑虑。原本病愈后便该派我去莒山关,却一拖再拖,直到我重新支持这门婚事,圣人才允了大郎代父受赏,又在寒宵灯会上再度属意我统领艮山军。”
他原本英武的面孔,在此刻露出了深深的疲惫。
“我懂二娘的愤怒,知道她要反击的理由,更清楚自己早已被架在高处,再无退路。”
“若顺着她的路走,退了婚、平了反,我倒是能落下个君子之名。可代价呢?”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茫然,旋即化为苦涩,“代价是失了圣心。阳侯袁氏看似显赫,实则孤木难支。失了圣意,这偌大的家族,前路又在何方?”
吕良闻言默然。确实,圣人蓄意要将阳侯袁氏攥在手中,借此牢牢掌控军权。
一个心系桔子关三百壮士、已成悲情英雄的宣威将军,绝难再像从前那般得到圣人的倚重与信任。
可圣人对那桩婚事的态度,当真如将军所言那般变了吗?
吕良心中存疑。天佑朝局势复杂,圣心难测,许多事远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但此刻显然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
他果断说道,“将军,大郎君,虽诸多线索都指向周二娘,但那句‘是我’,毕竟只是口信,而我跟吴伯从前都未亲眼见过周二娘本人。哪怕真是周二娘。如此惊天布局,背后是否另有林夫人授意,仍需最后确认。而您说的这一切,亦是……”
“阿爹,吕先生说得极是。”在吕良请命之前,袁僳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自嘲。
随即,他抬起头,声音因压抑而嘶哑:
“目前我们知道的这些,还不足以确定她真正的目的。有许多决定袁氏下一步生死的问题,只有她本人能回答。她将我们,将我,都看得如此透彻的对手,我们同样也应该弄清她的全盘谋划。”
他深黑的凤目中,燃起一团奇特而复杂的火焰。那火焰里混杂着震撼、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强烈吸引的好奇与敬畏。
“我去见她。”
城门口。
寒宵灯会已然结束,雪却下得愈发猛烈。守城卫兵守着城墙下的篝火,眼皮渐渐耷拉下来。他此刻早已无心履职,更懒得去想不久前放出城门的那个妇人为何还未归来。
就在这时,一块令牌递到了他手中。
片刻后,卫兵猛地瞪大眼,看向眼前牵着马的中年男子。
宽袍大袖,头顶高冠,腰佩美玉,面容清俊,蓄有美髯。
风尘仆仆,几度快马加鞭,略微的憔悴也无损他的好容颜和好风仪。
唯有他身旁的那匹马,看上去饱受奔波之苦,疲惫不堪。
“留、留侯大人!”
马儿无精打采地踢了两下地,留侯周茂松微微抬眉,“确认无误的话,我便进城了。”
“是,是……”卫兵连忙归还令牌,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近来因洼姚之乱身处风口浪尖、又被圣旨急召的留侯大人,竟已抵达天佑?这可是天大的新闻。
他正想着,瞥见周茂松身后跟着的朴素妇人,双眼再次瞪圆。
这不是他刚刚放走的那妇人吗?
方才他放行的,竟是留侯的女人?
这可千万不能让人知道。
而就在卫兵的恍惚之间,周茂松已牵着马,与青娘一同穿过城门。他望着漆黑空旷的神龙大街,听着呼啸的风声,溪山的种种过往涌上心头。
圣人为萱堂先生斥责了他,让他背上了“不敬萱堂”的名声。这意味着,接下来的弹劾风波中,即便林氏有心相助,他也难再借萱堂弟子的名义寻求支持。
如今,他能指望的反倒是未来的姻亲阳侯袁氏。他曾对袁氏有恩,此刻唯有他们能伸出援手。他曾对其有恩,此刻唯有他们能施以援手。
他必须去阳侯府一趟。
不过……周茂松收紧缰绳,停下脚步等候身后的妇人。
还有一件事,亟需他处理。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很快追近,他沉声道。“青娘,你是府里老人了,素来知道轻重,你怎会为了担忧我的身体,便夤夜出城?方才,你没有说实话。”
“你想清楚,此刻与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关乎留侯府的存亡,也关乎三娘的将来。说吧,府中,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一刻,青娘脑海里是周会宁临走前有恃无恐的目光,眼前却是周茂松充满深意的注视,她满心懊悔自己策划的这场告密之行。
不出来,什么事都没有,可现在,主君看到了她,猜到了她有特殊目的。
说出来,她不知道二娘会如何。可不说,主君回府迟早会知晓真相,此刻编造的理由,只会坐实欺瞒之罪。
从踏出府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早已没了选择。
狂风愈发猛烈,大雪落在青娘头上,衬得她养尊处优的脸庞泛起几分奇特的青白。她声音微颤地开口:“萱堂先生去后,夫人身子便不大爽利,将府中诸事都交由了二娘子……”
“……听闻吕夫人要给袁郎纳妾,二娘便不依不饶,闹得满城风雨,甚至擅闯了将军府……”
“近来,二娘更是屡次假借夫人之名,在府中接见外男幕僚。妾依稀记得,其中一人名为司马明……”
周茂松越听越觉荒谬。周会宁自幼养在萱堂先生身边,他虽对这个长女不算熟悉,却也知晓她是个喜静的书痴,从不爱理会外物。
这样一个人,怎会为情发狂,还敢冒充夫人?
可当青娘说出司马明的名字时,他的心突然疯狂地跳了起来。
青娘敢直呼外人姓名,便是不怕他核查质询。
她说的是真的!
二娘竟在他处境最艰难的时候,莫名其妙冒充夫人,调动他的幕僚!
此事若传扬出去,他周茂松不光是教女无方,更是治家无能的昏聩之人。一位后宅失火、长女无法无天的主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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