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衍瞪她，一歪身坐在了个躺椅上。
两条腿也往前一伸，搭到了半人高的柜台上，手里捏着他那把薄金扇骨的富贵扇子悠哉晃了几下。
好一副吊儿郎当的富贵公子哥儿模样，身上那件很有异域风情的外袍也就这么耷拉在地上，明显昂贵的衣摆沾了些许浮土，他却也不甚在意。
“都是刘老头的锅，真是亏了我给他一月二十两零三千文的月钱了。”
他想了想，又道：“也亏了我那一盒新罗国的胭脂，还有僧伽罗的漆金小茶壶……”
听他一笔笔给她算账，姬玄卿也跟着一屁股靠在柜台上。
一双眼就顺着他从头到脚的打量，然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季公子这点账可是算错了，人家那可是崔知州家的嫡闺女，你加把劲，万一雀屏中选下辈子可就吃穿不愁了。”
“算了罢。”
季思衍撇嘴，摆摆手里的扇子，不很在意她的这点调侃。
顺道又从外袍的内衬口袋里摸出来两只包了油纸的小包子塞进嘴里，也扔给她一个。
“就那姑娘一步三喘的病弱模样，又娇纵又任性，说也说不得骂也骂不得，娶她留着自己受气呢？”
想着适才那姑娘的举动，姬玄卿眯眼笑得前仰后合。
她拿着小包子来回翻了个个儿，心道这厮把它带着油纸塞进袍子里也不嫌脏。
不过总归没看见有往外渗油的迹象，她就略放了心，撕开油纸狠狠咬了一大口，嘴里塞着包子，连带着说话都含糊了。
“你不想要，人崔姑娘可是明显看上你了呢，为了自己的后半辈子，作为兄弟，我也愿意帮你一把。”
姬玄卿笑嘻嘻又咬了一大口包子，眼神瞟到她随手放下来的那方木盒上。
眼珠子一转，故意啧啧两声，又揶揄他。
“季公子当真是大方，那等新罗国的好货都能随手做人情送出去……”
他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听着姬玄卿明显戏弄的语气，手指微微往前一伸，很是财大气粗。
“挑吧，也算是给你的赔罪。”
姬玄卿一句话没到头，眼睛倏然发亮，又震惊又激动地问：“你就不怕我挑穷了你？”
季思衍头都懒得抬，只拿眼睛半睨着她，哼哼笑了一声：“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话说到一半，就见姬玄卿突然皱眉，又犹豫了：“可人家那是还没赶回来的货。”
她的语气突然放缓，把“没回来”三个字加重了腔调，好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季思衍腾地可就笑了。
“原来你是惦记着这个呢。”
这回轮到他故意嘲笑了：“我是又出来寻着了不少好东西，她崔姑娘都有，你玄姑娘我又哪敢怠慢。”
这句奉承正正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姬玄卿喜笑颜开。
“季老板果然好大方。”
她从柜台上蹦下来，惦记着在路上还没回来的那点好东西，姬玄卿很是有眼力见儿地凑近他。
“我给季老板捶腿。”
此等殷勤谄媚的模样充分彰显了什么叫做“能屈能伸”四个字。
季思衍低头看她，从他的角度也只能看见她头顶的发旋，和零零散散垂落肩头的几缕发丝。
他突然就沉默了，看着这姑娘煞有介事的给他捏腿，低垂的眼睫恰好挡住了他的双眸，也恰好挡住了他目光里暗藏的诸多思绪。
半晌，也只是听他幽幽道：“也不是什么人都给的。”
姬玄卿闻言点头，没在意他的话，自然也没抬头去看他的愈发炽热的眼神。
“你放心，不就是那点秘制辣子么。”
她道：“我回去再给你挖一小罐，回头咱俩去野餐，烧烤，绝对不错！”
她兴致勃勃罗列着计划，季思衍却一个斜眼过去，故意逗她：“就一个？”
姬玄卿“啊”了一声，抬头看他，五官果然皱在了一起，活像一只愤懑不满须发皆张的小猫，却没半点杀伤力。
“一个还不够啊。”她抱怨，“那可是我自己一个辛辛苦苦试了好多次才成功的秘制调料呢。”
不过她还是又想了一会。
“这几天我还跟老张师傅新学了腌小萝卜和腌黄瓜，回头也给你拿一小罐，咱去小烧烤的时候带上，绝对也很不错。”
想到这几天腌在罐子里的小萝卜和黄瓜，姬玄卿就有些想流口水，不由得又感慨。
“你说这方家家大业大，连请的厨子手艺都是绝佳。”
听到她提起方家，季思衍原本轻松惬意的神情一滞，状似不经意地问：“总听你说方家如何，你与方大人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很是寻常，却又明显不寻常。
因为他总是习惯笑着的，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看似稀松平常的闲聊，他的眼中却没了半点笑意。
“不是表亲么？”
她重复强调：“远方表亲。”
“远方表亲……”
季思衍沉吟，骤然紧握的手指头又渐渐松开，心头乍起了极其隐秘的突然而至的欢欣。
“这几日有空吗？”
他看着她，装作很自然的问了这句话。
姬玄卿蹙着眉想了一会儿，表情明显的有些疑惑，他就笑了。
“再过不久就是端午，等几天会有庙会，很热闹。”
庙会啊。
姬玄卿脑子里就蹦出来了许多见过没见过的美食，还有摩肩接踵的人群，挤挨在一起的叫卖声一浪高过一浪的商贩……
那果然是很热闹了。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因为有这件值得憧憬的好事在，以至于她一路回到方家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笑容满面，眉毛眼睛都弯成了个月牙，蹦蹦跳跳一路走来，还哼着小曲儿。
才抱着木盒子走到书房的时候，就听见里边略带问询的声音。
“姬玄卿？”
是方允执的声音。
她“诶”了一声，笑容不由得放大，推开门探出头，笑盈盈地就问：“方大人知道是我？”
方允执站在书架前头，身边地上和桌案上都摆满了厚厚的几摞书。
扑鼻而来的是书籍陈放经年的，略带些潮气的霉味。
见她探着头进来，他便也回身看了过去。
夏日里炽烈的阳光从背后洒落在她的身上，也沿着她的轮廓洒进屋里。
隔着窗棂，屋子里就很明显的有着窗户映过来的，黑与白明晰的分界。
她额角的发丝被薄汗濡湿，一双眼亮晶晶的，直直向他望来，一时竟比如此璀璨的阳光还要耀眼。
他从她身上挪回眼，没有回答她的话，不过自她过来，他的神态明显放松很多，就连眼中都染上了笑意。
他当然不知道是她，不过听见外面有动静，脱口就问出来了。
本来想趁着他还在家里，就把书房与文渊翰墨阁的诸多藏书拿出来晒晒。
正值夏日，天色与温度都好，也怕长时间捂在屋子里坏了都不知道。
可惜今天的效率不是很好，心里总忍不住想一些有的没的事，大多数也是关于她，所以适才才会下意识问出来。
名字出口的一瞬间他还有些后悔，怕万一进来的不是她，那岂不是……
不过幸好。
方允执给她递上一杯温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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