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四年冬,洛阳的第一场雪下得细密,太学庑廊下看石经的士子都缩着脖子。
博士舍旁的暖阁里,炭盆比往日多备了两个,茶汤咕嘟着,蒸汽混着墨香——今日这里,酝酿着一场“清议”。
所谓清议,非是寻常闲聊,乃是东汉太学生公开品评人物、议论时政得失的特殊风气。
参与者动辄引经据典,言辞锋利,虽无官职,其舆论却能上达天听,令公卿侧目,时人谓之“处士横议,品核公卿”。
今日话题,便是刚从邸报与边关急信中传来的两桩大事。
暖阁内已有十余人。
除了袁珩、荀攸,还有几位新面孔:来自武威的王恪,面庞黝黑,沉默地坐在角落;来自颍川的钟繇,二十四岁,已因通晓律法、书法精妙在太学中小有名气,他跪坐得端正,面前摊着一卷《汉律》;另有几位来自青、徐、荆、扬等地的士子,或激昂,或沉静。
首先发起议论的是陈轩,他展开一份手抄的邸报文牒,声音抬高,
“诸君!西域传来急讯!于阗王安国,狼子野心,竟悍然发兵攻灭我大汉属国——拘弥,拘弥王被害!”
“哗——”
阁内一片低呼。
西域虽远,但“属国被灭”四字,足以刺痛任何一位以大汉为荣的士子神经。
陈轩继续道:“幸赖朝廷威仪尚在!戊己校尉与西域长史已各发兵马,辅立拘弥侍子定兴为新王。此乃彰我朝天威之举!依我看,朝廷当借此良机,增兵西域,效班定远旧事,震慑诸胡,令其永不敢再生二心!”
“陈兄此言差矣!”
王恪的声音像一块冷硬的石头砸了进来。
王恪站起身,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陈轩脸上,“增兵西域?钱粮何来?兵卒何来?”
王恪伸出三根手指,“第一,自永初以降,朝廷对西域时弃时取,玉门关外,屯田废弛,驿道荒芜,大军远征,千里运粮,十石至前恐不足一石。第二,于阗敢动兵,必是窥见我朝在西域兵力空虚,戊己校尉与长史所能调动者,恐不过数千郡国兵与屯卒,自保已属不易,何谈大举征伐?第三,”
王恪语气更沉,“真正的祸患,不在万里黄沙之外,而在北疆咫尺之间!”
“王兄何意?”有人追问。
王恪从怀中取出一卷磨损严重的羊皮地图,在案上铺开,指向并、幽以北的广袤区域:“鲜卑!檀石槐统一诸部,控弦之士已不止十万。去岁秋,云中、雁门,鲜卑游骑入塞劫掠,凡三十余起!他们不攻城,不占地,专掠秋收之粮、过冬之畜。边境的守军与烽火台星散,往往追之不及。我离乡前,亲眼见郡中征发民夫加固城防,家家户户存粮藏于地窖。此乃大患将临之兆!”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边郡子弟特有的沉痛与讥诮,
“西域拘弥之乱,好比手足被荆棘划伤,虽痛,不致命。而北疆鲜卑,已是抵近胸腹的利刃!朝廷若有财力兵力,当先固根本,还是先扬威于绝域?”
陈轩面红耳赤:“王兄岂可长胡虏志气!鲜卑不过疥癣之疾……”
“疥癣之疾?”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
众人看去,是钟繇。
钟繇依旧跪坐,手指却轻轻点着案上的律法简册,
“《汉律》有言,‘边塞失防,致民失所,二千石以下皆当坐罪’。王兄所言鲜卑‘三十余起’寇边,若件件属实,则北疆诸郡守、都尉,已有失职之嫌。此非疥癣,乃是律法明载的重罪前兆。朝廷当先肃清边郡吏治,整饬武备,否则,恐非止于‘疥癣’。”
钟繇从律法角度的切入,让争论陡然提升了一个层面,不再仅仅是意气之争。
几位士子开始低声讨论边郡官员的考绩与可能的贪弊。
一直静听的荀攸,此时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让阁内重新安静,
“王兄之忧在实利,钟兄之虑在法度,陈兄之志在威仪。皆有其理。然则,于阗之事与鲜卑之患,看似一西一北,风马牛不相及,可有一处相通?”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袁珩脸上微微一顿,
“其所求者,利也。于阗王欲独占商路之利,故攻拘弥;鲜卑部落欲掠夺越冬生存之利,故屡犯边。所求在利,则其行为便有规律可循,其势亦可引导分化。”
袁珩知道,这是荀攸在将话题引向更深层的分析,也是在给自己开口铺设台阶。
袁珩顺着说道:“荀兄所言极是。在下近日翻阅旧档,略有所得。昔日匈奴强盛时,为断我通西域之路,亦常小股袭扰河西,其法与今日鲜卑何其相似?皆是利驱动之。而汉武之破匈奴,首在夺其河西之地,断其右臂,此乃破其‘势’;随后张骞凿空,商路畅通,胡汉互市,此乃导其‘利’。至宣帝设西域都护,总揽全局,乃是立‘制’。在下愚见,应对今日边患,或亦当循此‘势、利、制’三层思之。”
袁珩这番话,将西域与北疆的问题统合到一个更宏大的历史与战略框架下。
王恪眼中精光一闪,钟繇若有所思,陈轩等人虽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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