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宋甜蹲在盐堆边上,手指顺着地上那道浅痕往前划,泥水顺着她的袖口灌进去,她也没甩。
痕走到地窖口就断了,木板翘起一角,底下飘出一股子闷臭味——像是黑盐泡在湿土里发酵出来的腥气。
她猛地站起身,转身就往厨房跑。
胤礽跟上来:“你看出什么了?”
“那块盐没丢。”她头也不回,“是被人带进去了,当信物也好,当引火也罢,他们要毁账,得先对证物动手。”
厨房门被她一脚踹开,灶台边堆着几麻袋晒干的朝天椒,是前两天十四阿哥从西北捎来的,说是为了给她做辣酱助兴。
她抓起一袋就往肩上扛,又顺手抄起墙角的竹笕管,往院子里走。
“把这根管子架到屋檐口,接雨水!”她一边拆麻袋一边吼,“把辣椒粉全倒进去!搅匀了!我要它从高处泼下去!”
旁边小太监愣着不动:“姑娘,这是要……?”
“要命。”她瞪过去,“你想不想活?想活就快点干!”
竹笕很快接通,浑浊的雨水混着红辣粉哗啦啦往下流,顺着坡道汇进几个大木桶。
宋甜亲自拿棍子搅,辣粉遇水泛起刺鼻气味,呛得人直咳嗽。
“还不够细!”她一脚踢翻桶,“磨!给我用石磨碾成浆!现在就要!”
两名杂役连滚带爬去推磨。不到一盏茶工夫,一桶桶红稠的辣浆准备妥当。
这时后库方向火光一闪。
不是之前那点小火苗,这次是整片屋顶都被点着了,火焰贴着风势往盐堆那边卷,浓烟滚滚,夹着一股子油味冲天而起。
“火油!”宋甜眼睛一眯,“他们早埋好了!”
她拎起一桶辣浆就往灶房屋顶爬。瓦片滑得厉害,她摔了一跤,膝盖磕在屋脊上,疼得吸了口气,但还是撑着爬了上去。
“十四阿哥!”她冲院外喊。
十四阿哥应声翻墙进来,披风都湿透了,手里还提着根长杆。
“把杆子绑上钩子,等我命令,挑破所有竹笕接口!”她指着头顶那排接水的竹管,“我要这辣浆像雨一样浇下去!”
十四阿哥咧嘴一笑:“姐,你要搞天女散花啊?”
“闭嘴!干活!”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火场西侧窜出,往地窖口扑去。紧接着又是一道,手里拎着个油罐。
宋甜眼神一冷:“来了。”
她举起手,猛地一挥:“放水!”
十四阿哥一杆挑断三根竹笕接口,哗啦一声,十几桶辣浆从高处倾泻而下,正好泼在火场边缘。辛辣气味瞬间炸开,混着雨水蒸腾成一片红雾。
那两个黑衣人刚靠近就被呛得跪倒在地,捂着眼睛惨叫:“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不止眼睛。”宋甜盯着他们抽搐的手指,“辣椒粉混了雨水,黏在皮肤上就是烧。他们要是敢摸脸,整张皮都会烂。”
果然,一人伸手一抹,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胤礽带着亲卫冲进院子,见状立即下令:“封锁四周!别让一个漏网!”
火势仍在蔓延,但救火的人终于敢靠近了。可刚有差役提着水桶上前,就被一股怪风掀翻在地,脸上沾了点空中飘的红雾,当场捂脸打滚。
“别用水!”宋甜大喊,“空气里全是辣粉!谁泼水谁瞎!”
她跳下屋顶,抄起铜勺往火场东侧一指:“那边墙根底下藏着两桶火油!别让人靠近!”
胤礽立刻调人改道,派骑兵绕过去搜查。果真在墙缝里掏出两个油罐,盖子已经打开,就等着一点火星引爆。
“他们想炸地窖。”宋甜咬牙,“里面的东西比账本重要。”
“你是说那块盐?”胤礽问。
“不止。”她盯着地窖口,“还有人。”
话音未落,地窖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砸门。紧接着,一股焦糊味从缝隙里钻出来——有人在里面点火!
“糟了!”宋甜拔腿就冲,“他们在烧证物!”
她抄起旁边一桶还没泼完的辣浆,直接往地窖口倒。红浆顺着缝隙灌进去,顿时响起一阵剧烈咳嗽和怒骂。
“开门!”她对着里面吼,“再不滚出来,我就把整院子的辣浆都倒进来!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里面安静了一瞬。
接着,木板被猛地掀开,一个黑衣人踉跄着爬出来,满脸通红,眼泪鼻涕直流,另一人半拖半拽地跟着,背上还背着个布包。
十四阿哥一个箭步上前,将两人按在地上。
胤礽亲自上前掰开那布包,里面正是那块失踪的刻字黑盐,表面已经被火燎得发黑,但数字仍清晰可见。
“他们想烧掉盐上的明矾字迹。”宋甜走过来,伸手摸了摸盐块边缘,“可惜忘了,这种化学显影,火烧只会让它更清楚。”
胤礽点头:“账没毁,人也抓了。”
“三个。”十四阿哥押着最后一个从角落爬出来的家伙,“都捂着眼,走一步摔两步。”
宋甜蹲下身,一把捏住其中一人的下巴,强迫他抬头。那人眼皮肿得睁不开,但她还是看清了嘴角那颗痣。
“是你。”她冷笑,“昨夜在船上给宜妃传信的那个笔吏。牙上还有墨渍吧?要不要我帮你刮下来?”
那人浑身一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带回去。”胤礽挥手,“关进刑房,单独看管。”
雨还在下,火势渐渐被压制,只剩下几处残焰在噼啪作响。辣味弥漫在整个后院,像一层看不见的墙,挡住了所有人进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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