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室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如同墓穴封土,将帕克管家那两道冰冷如手术刀般的注视彻底隔绝开来。然而,那份无形的、带着实质重量的压力却并未消散,它如同附骨之疽,又像是弥漫在空气中的某种神经毒气,紧紧跟随着莱恩急促的脚步,渗入走廊每一寸华丽而阴森的阴影,钻进他每一个扩张的毛孔。他没有选择立刻返回那间同样处于监视之下的客房,而是在心跳如鼓的指引下,凭借这几日如同被迫熟悉牢笼般记下的宅邸地图,迅速拐入了一条通往宅邸后方、几乎已被遗忘的僻静走廊。这条走廊的壁纸剥落得更厉害,露出了底下潮湿发霉的砖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属于植物腐败和潮湿泥土的腥甜气息,与主宅那虚假的、用蜂蜡和香水维持的“体面”形成了尖锐对比。走廊尽头是一处早已废弃的小暖房,破碎的玻璃窗如同空洞的眼眶,窗外是肆意滋生的、如同绿色囚笼般的灌木丛。这里,至少在此刻,提供了一个暂时的、相对隐蔽的、可以让他大口喘息并消化刚才那惊心动魄发现的避难所。
背靠着冰冷而潮湿、长满滑腻苔藓的墙壁,莱恩才允许自己一直紧绷到几乎要断裂的神经稍微松弛下来。他抬手按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要挣脱肋骨束缚的心脏,那剧烈的搏动并非源于恐惧——尽管恐惧确实存在——更多的是因为那短暂却如同惊雷般确凿无误的“回响”,那来自意识壁垒另一侧的、微弱却真实的反馈。他需要立刻理清思路,在这宝贵的、可能转瞬即逝的间隙里。他颤抖着手指,从马甲内侧那最贴身、最隐蔽的口袋里,先后取出两张被他视若性命的、折叠起来的纸——一张是写着歪斜求救信息的素描纸页,边缘因为反复的触摸和紧张的汗水浸染,已经显得有些柔软起毛;另一张,则是他刚刚在音乐室里,凭借记忆与月光,亲手记录下那古老旋律的乐谱草稿。
他将这两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片,并排放在一个积满灰尘、勉强能充当桌面的、不知废弃了多久的旧花架之上。借着从破窗透进的、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微弱天光,黎明似乎正在遥远的地平线挣扎,他俯下身,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两者之间来回移动,试图找出那隐藏在符号与文字背后的、通往核心的秘密通道。
“help … inside … dark … contract … broken…” (救命……里面……黑暗……契约……破碎……)
“当镜子不再破碎,星光将指引归途。”
“Contract”(契约)…… “broken”(破碎)…… “镜子不再破碎”……
这些关键词如同散落在黑暗中的、闪烁着幽光的拼图碎片,开始在他因过度思考而灼热的大脑皮层下咔哒作响,疯狂地试图拼接出一个完整的、能够解释当前困境的图像。那个核心意识。此刻,他内心的声音几乎以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断定,那就是艾薇拉本人,那个被层层包裹、囚禁的本源发出的求救,明确无误地提到了“契约”已经“破碎”。而这个“契约”,根据所有线索的指向,极大概率就是指乐谱上这句充满诗性象征意味的箴言所代表的、关于自我完整性与精神归途的内在承诺或期望。是她与自己签订的?在创伤发生前,那个完整的艾薇拉,是否曾对自己许下过“无论如何,要找回完整”的诺言?还是说,这是与那些为了保护她而被迫诞生的人格之间,在系统形成初期存在的某种原始、未言明的协议或平衡?一个关于守护与共存,或许也隐含了未来某日“重聚”可能性的脆弱约定?
而现在,这个契约“破碎”了。是什么导致了它的破碎?是因为外部的压力——霍桑先生那冷酷无情、将人物化的联姻计划——已经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马车,悍然撞碎了系统所能承受的极限阈值?还是因为内部的平衡早已从内部开始腐朽、崩坏——比如里昂那纯粹的守护意志在绝望中异化为了毁灭性的暴力倾向;塞缪尔那唯美的转化机制在过载的痛苦面前开始失效,甚至产生毒素;安妮那封存的恐惧即将冲破堤坝;亦或是怀特那基于生存概率的、看似理性的绝对控制,本身就在一点点扼杀着系统任何柔性变化、适应或进化的可能,从而从内部蛀空了“契约”赖以存在的根基——希望?抑或是……最令人心痛的可能性——那个核心意识本身,在长达多年的囚禁、孤立与无声的痛苦折磨中,已经对这份“契约”、对这缕关于“镜子重圆”和“星光指路”的微弱希望,彻底失去了信心,陷入了无法挽回的绝望?所以她才会写下“broken”,这是她灵魂的墓志铭。
而他的出现,他如同唐吉坷德般鲁莽却真诚的介入,尤其是他刚才奏响的那首似乎与“契约”核心紧密相关的曲子,像一颗不合时宜却分量十足的石子,投入了这片意识领域的死水之中,是否在某种程度上,重新触动了这个“破碎的契约”?那短暂的、混乱的意识回响,是否是系统内部各个部分对此产生的、不尽相同的应激反应?是那即将熄灭的希望火种感受到了氧气,试图挣扎着复燃?还是防御机制感知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正在拼命调动资源,试图扑灭这危险的、可能引火烧身的火苗?
莱恩的理性告诉他,怀特,那个冷酷的管理员,无疑会将其判定为后者,而且是最高级别的威胁。所以帕克管家出现了,如同程序被触发,及时地、精准地、无情地切断了这次危险的连接尝试。
莱恩的食指和中指无意识地、带着焦躁的节奏,轻轻敲击着身侧那腐朽的木架,发出沉闷而空洞的“笃笃”声,在这寂静的破败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清晰地意识到,音乐室那条路,至少在短期内,已经行不通了。那里已然成为怀特和霍桑先生双重监视下的焦点区域。帕克管家,或者说他背后那个无形的、意识层面的掌控者怀特,绝不会再给他第二次如此“明目张胆”的机会。他需要一种全新的、更加隐蔽的、或许……更为个人化、更难以被外部监测的方式,来继续这刚刚建立起一丝联系、却又被强行掐断的、脆弱无比的连接。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再次牢牢地锁定在那张记录着旋律的乐谱草稿上。旋律……声音……振动……如果无法再通过钢琴那具有强大物理穿透力的声波来制造足够强度的“信号”,那么,是否可以考虑一种更细微、更内在的方式?比如……哼唱?
这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微弱闪电,瞬间照亮了他思维的某个角落,让他心头猛地一跳。哼唱!它不需要任何外部的乐器,几乎可以不发出能被物理仪器轻易捕捉的、响亮的声波,它更多的是一种内在的、气息的流动与控制,是声音在喉腔、鼻腔和头颅腔体内形成的、私密的共鸣。它更个人,更难以被外界的物理监控手段所有效捕捉。而如果音乐的能量,真的能够如同他推测的那样,部分地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作用于情感中枢,那么,这种内在的、高度专注的、带着明确意图的哼唱,其产生的精神“信号”或“振动”,是否同样有效?甚至,恰恰因为它更接近于无意识的低语、梦中的呓语,反而可能更容易绕过怀特那套主要基于“有意识威胁行为模式识别”的理性过滤网和防御警报系统?
这个推测大胆、缺乏坚实的科学依据,甚至带点神秘主义的色彩。但在此刻,面对铜墙铁壁般的现实与意识的双重封锁,面对滴答作响、无情流逝的时间,他愿意尝试任何理论上存在可能性的方法,哪怕它看起来多么匪夷所思。生存的本能,有时需要超越常规的智慧。
他再次闭上眼睛,将外界破败的景象、潮湿的空气、乃至自身急促的心跳都尽力排除在外。他在脑海中,如同播放一张珍贵的唱片,再次清晰而缓慢地回放那首简单却仿佛蕴含着无限可能的曲子的每一个音符,感受着其忧伤的基调下,那丝固执的期盼。然后,他调整呼吸,压低声音,几乎是动用气音,开始极其轻微地、反复地、富有节奏地哼唱起来。没有钢琴那丰富的和声与共鸣,这单纯的哼唱在暖房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微弱、单薄,如同冬日里垂死昆虫的振翅,但它却凝聚了他此刻全部的精神专注,承载着他对那个陌生而痛苦灵魂最深的怜悯与最坚定的呼唤,在这间被世界遗忘的破败角落里,固执地、一圈圈地回旋、飘荡,试图找到那条通往彼岸的缝隙。
他哼唱着,同时将全部的感官注意力,如同雷达般集中扫描着自身的内部感知,屏息凝神地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能来自意识深处、非属于他自己的、细微的反馈或扰动。这是一种内省式的、近乎冥想的专注,要求将外在的干扰降至最低。
起初的几分钟,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他自己那单调重复的哼唱声,以及窗外风吹过茂密灌木丛时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声。失望如同细微的寒气,开始沿着脊椎慢慢爬升。
但他没有放弃,强大的意志力压制了本能的退缩。他持续哼唱着,调整着气息,试图让那旋律更自然地从胸腔涌出,而不是仅仅来自喉咙。时间仿佛再次变得粘稠,大约过去了十分钟,他的喉咙开始感到一丝干涩和疲惫。
就在他精神出现一丝松懈,准备暂时停下来喘息片刻的那一刻——那种奇异的感知,又来了!
但这一次,与在音乐室时那种混乱的、如同信号干扰般的体验截然不同!
不再是模糊的情感碎片拼贴,也不是静电噪音般的杂音背景。而是一种……异常清晰、稳定、虽然同样转瞬即逝的视觉意象,如同最高明的造梦师直接将一幅画面投射在了他意识的黑幕之上,无比真切:
他“看到”了一面巨大的、古老的、镶嵌在斑驳石墙中的镜子。镜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纵横交错的、深可见底的裂痕,这些裂痕将镜面分割成无数片不规则的碎片,使得镜中映照出的一切都显得支离破碎、光怪陆离。而就在那无数道幽深裂痕的最深处,在所有破碎影像的中央,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却纯净无比的银白色光点,它并非静止,而是在顽强地、富有生命韵律地、一下一下地搏动着,那节奏……那节奏仿佛与他此刻哼唱的旋律,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重合与共鸣!光点每搏动一次,似乎就与他哼唱中的某个关键音符或乐句的起伏隐隐呼应!
这充满象征意味的意象,如同被闪电照亮的旷野,只在他脑海中持续了不到两秒钟,便如同水中的倒影被一颗投入的石子彻底打散,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一种空洞的回响。
莱恩猛地睁开眼睛,瞳孔在昏暗中因极致的震惊与激动而急剧收缩,呼吸变得前所未有的急促,一股混杂着狂喜与战栗的电流瞬间窜过他的整个背脊,让他几乎要站立不稳。
镜子!布满裂痕的镜子!星光!或者说,是那搏动的、象征着生命与希望的光点!乐谱箴言上的核心象征,竟然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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