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半天的小鸟一进笼子屙了一大坨,扑腾着翅膀叽叽喳喳的,找司珏邀功。
“宝宝真棒。”司珏奖励它一颗榛子。
雨下了一整天,到现在也没有要停的趋势。
司珏托着脸颊,视线落在窗玻璃上。
萧阙说是外送太慢,可他也没快到哪里去,四十分钟了,还不见人。
司珏转过身,换了边脸颊托起。
那人要一手撑伞一手提着食物,会不会不方便呢。
司珏又换回那一边脸颊托着。
一抬眼,看到小鸟站在阳台窗户的围栏前,望着外面大雨,发出疑惑的“啾”。
雨点猛烈砸在玻璃上,刷啦啦地响。
司珏沉思许久,挠了挠胸口。那底下微微发酸,并不舒服。
索性,他翻出雨伞,揉揉小鸟的脑袋:
“在家等我回来。”
小鸟飞下来,跟在他脚后面颠颠地跑,一直将他送到大门口。
司珏一出门,大雨带来的冷空气侵袭而来,他门出得急,只着一件薄毛衫,冷空气钻入皮肤,他打了个寒颤。
走到路口张望一番,独栋前的狭长小路反着雨水湿润的光,一直延伸到氤氲不清的黑夜中。
司珏抱着双臂,尽量把热乎气儿往怀里拢了拢。
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却马上讪讪放回去。
不能打,否则萧阙会以为自己真的很担心他。
司珏躲在路口的一处石像后,暗中观察.jpg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凉,冷风一吹,冰雨噼里啪啦往脸上打。
司珏重重叹了口气。
不等了。
他抬腿淌进积水中,出了门前小路,来到车来车往的大街。
依稀记得这附近就有家简餐店,百十来米,萧阙总不可能跑到一公里外的酒店买晚餐吧。
司珏越想越气。
该死的萧阙都不知道这天有多冷,买到东西就赶紧回家,是不是让推销健身房的小哥给迷住了。
倏然,他的脚下一顿,激起小小水花。
司珏撑着伞,怔怔站在暴雨中,视线穿过川流不息的车流,落在对面的公交站牌上。
椅子上坐着个高大的男人,脚边放着塑料袋,里面整齐摞放着餐盒。
那个男人撑着伞,低着头,似乎在沉思。
司珏一对秀气的眉深深敛起,泛着层层涟漪。
萧阙说那边工作遇到问题,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明明他以前,就算面对死亡,也永远古井无波。
司珏心头隐隐涌上一团苦涩的不安感。
因为眼前这落寞的画面,与一向从容的萧阙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司珏握紧了伞柄,抬腿朝着对面走去。
萧阙低着头,望着脚边不断堆积的水洼,头顶忽然传来冷冷一声:
“你以为你是霸总么,在这演什么伤春秋悲。”
萧阙抬起头,看到司珏怒气冲冲的小脸,笑了下。
他伸手扶着司珏的后腰,往前压了压,湿润微凉的脸颊轻轻贴在他的小腹上。
“你来找我了?冷不冷,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司珏听到雨声中这轻不可闻的一声,透着几分疲倦。
司珏推开他,捡起地上的外卖,转过身:
“自作多情,你继续淋雨好了,顺便清洗一下脑子。”
说罢,抬腿就走。
萧阙几步追上来,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回了家。
晚餐很丰盛,司珏这才意识到,萧阙为了让他吃顿好的,果真徒步一公里去了酒店。
但这些珍馐,吃到嘴里却极尽酸涩。
司珏闻了闻饭菜,没坏。
“不吃了,不好吃。”他放下筷子上了楼。
……
阒寂深夜,小鸟趴在软乎乎的小窝里,闭着眼,圆滚滚的小胸脯节奏的上下起伏着。
司珏在床上翻了个身。
躺床上俩小时了,饼烙了一箩筐,困意是一点没有。
脑海里总是莫名其妙浮现出,萧阙一个人坐在公交站的画面。
以及,自己倒车入库时,明明就是轧到了东西,但反复检查过,却连颗石子都没见到。
心中的不安和晦涩在胸腔内不断膨胀。
又疼又痒。
司珏挠了挠胸口,一个猛子,从床上弹起来。
他捞过手机,踮起脚尖悄摸摸下了楼。
站在楼梯口,他朝着客厅沙发探出半截脑袋。
萧阙盖着很薄的毯子,环着双臂,靠在沙发扶手上睡着了。
司珏转回楼上,翻箱倒柜,找出最厚的被子。
嘴里念念有词:“才不是关心你,你要是感冒了传染给我怎么办。”
被子很大一团,将他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远远看去,就像一条被子在自主行走。
司珏来到沙发前,放轻脚步,手指使劲收着力道,小心翼翼的将被子盖在萧阙身上。
随后立马抬头观察他的表情。
节奏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带着睡梦的酣意。
万幸,这人睡觉是个雷打不动的。
司珏弯着腰,迂到沙发末端,打开手机照明,用气音道:
“不准误会,只是用排除法确定车胎没扎进硬物,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自我建树完,司珏捏起被子一角,又捏起毯子一角,小心翼翼提起来——
提着被角的手猛地停驻在半空。
昏暗的壁灯投映在他的瞳眸中,浮现出星星点点的橘色水光,破碎斑驳。
司珏的嘴巴不受控制地紧紧呡起来,生怕自己不小心漏出声音。
心中涌起了黑色的巨浪。
那双细瘦好看的脚,脚背上清晰可见一道皱巴巴的疤痕,已经过去很多年,但似乎并没消散的意思。
而那只脚的无名指和小脚趾,捆着厚厚的纱布,根部还有明显的红肿擦伤。
司珏仓皇地转过头,眼前的场景渐渐氤氲不清。
原来自己倒车时真的轧到了萧阙的脚,不仅有擦伤,还骨折。
原来他坐在公交站下不是在思考人生,而是痛地走不了。
可他一个字也没说,走路时也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
就像当年,明明是自己先犯了错,摔下楼也是活该,可那个孩子连刀子都没来得及拔,便忍着剧痛下来查看他的情况。
司珏使劲拢着五指,死死咬着下唇。
滚烫的泪水还是簌簌落下。
他双臂往沙发上一搭,将脸埋进臂弯。
既然可以穿越到另一个世界,那能不能研究出时光机把他送回十六年前呢。
脑子里一片乱麻,司珏整理不清应该先去想哪个点。
“嘶、嘶。”他抬起眼,半边脸埋在衣袖里,直勾勾望着那肿胀不成型的脚,不停吸着鼻子。
眼前一双脚忽然动了下,随后缩进了被子中。
司珏身体一顿,立马坐直身子看过去。
一抬头,萧阙的脸近在咫尺。
司珏瞳孔一颤,忙收住眼泪,瘪着嘴,往后欠了欠身体。
萧阙似乎刚从梦中醒来,困意还在。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喑哑着道:
“你的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
司珏使劲擦了把眼睛,表情一秒恢复傲慢:
“既然被轧到了为什么不说,等着我自己发现然后心声愧疚,用这种方式来绑架我?”
萧阙望着他湿润微红的眼尾,嘴角向下落了落,故作委屈:
“既然被明察秋毫的司老师发现了,我伏法认罪。”
司珏冷哧一声,别过脸:
“医药费、误工费我一分不少你的,但要我自责,想都别想。”
萧阙坐直身子,手指悬空,落在司珏脸上,指节轻轻碰了碰他泛红的眼角,笑道:
“是么,那你为什么大半夜不睡,对着我的脚哭坟。”
司珏:
“你哪只眼看到我哭了,去治,我这是困的。”
说着,他张开嘴对着萧阙努力挤出一个演技拙劣的哈欠。
萧阙忽而抬手捂着嘴,却克制不住唇边露出两声笑。
“你真可爱。”他道。
司珏不耐烦地拂开他的手,背过身子。
气氛骤然陷入沉默。
司珏的余光悄悄打量着萧阙的脚。
鼻根一酸,又想哭了。
萧阙从这里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稍稍偏过身子,能看到他小半截侧脸,长睫颤着,眼尾泛着平滑水光。
萧阙鼻间轻轻松了口气,他俯身从后面揽过司珏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
“别难过,已经不痛了。”
司珏望着因为电压不稳忽明忽暗的壁灯,嘴唇颤抖着,声音虚浮无力:
“都说没关心你了……”
萧阙知道他嘴硬,也知道他现在心里正自责着。
索性没继续逗他,只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良久,才听司珏试探着问道:
“你……脚上的疤,是……怎么弄的。”
“这个。”萧阙看了眼脚,语气平静无风,“是个七岁的小朋友用刀子扎的。”
司珏听后,手指蓦地缩了下,随即,渐渐收拢。
“那你……”他使劲咽了口唾沫,声音晦涩,“恨他么。”
“不恨。”萧阙不假思索道。
司珏仓促的闭上了眼,声音陡然抬高:
“为什么不恨。”
“他不是故意的。”萧阙道。
“他就是故意的!这么深的伤,是抱着要杀人的心态下了死手!才七岁就能做出这种事,根本是天生坏种,这种人死了算了。”
“啪!”司珏泪涟涟的小脸忽然被一只大手捏住。
那只手力量劲悍,托着他的下巴迫使他转过脸。
司珏瞳孔一缩,心虚又急遽地移开视线。
他虽然看不到萧阙墨镜后的双眼,但通过他紧呡的凌厉唇角,读出了一丝愠怒。
心脏跳得厉害,这是司珏第一次从萧阙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森寒的声音传来:
“你再这样说他,我真的要生气了。”
“我不懂……”司珏紧紧攥着手指,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肉,“他都那样对你了,换做我,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揪出来还他一刀。”
话音落下后,是诡异的沉默。
这份沉默持续了许久,司珏才听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叹息。
下一刻,他的后背上落下了脸颊的重量。
萧阙伏着身体,脑袋轻轻靠在司珏后背。
瘦削的后背没什么肉,尽是分明的骨头,有点硌人。
萧阙抬了抬脸,找了个平坦舒服点的位置缓缓靠过去。
司珏抬手托着下巴,手指伸出来挡住嘴巴。
使劲按住嘴唇,努力不发出哭腔。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金属物品碰撞的声音。
湿润模糊的眼睛里,倏然多了一条银色手链,挂在修长手指间。
垂悬在灯光下,上面有个紫色的小鸟吊坠,晃晃悠悠转了个圈。
司珏视线顿了下,哭得湿润泛红的嘴唇张了张。
这是……他在家里发现的早些年的小鸟手链,当时少了一条,剩下的那条是粉色的。
萧阙俯下身子,脸颊轻轻贴着他的侧脸,笑道:
“你只看到他刺伤了我的脚,却不知道他有多在意我。”
司珏蹙了眉。他不明白,那时的自己,在意过萧阙?
说起来,这条手链为何会在萧阙这里。
萧阙轻轻道:
“寄人篱下的第一天,我在庭院里捡到一只受伤的小鸟,就像你捡到宝宝那样,我也很想把它救活。”
“可我疏忽了,留它在庭院,导致它被野猫开膛破肚,后来那个孩子将小鸟尸体丢进我饭碗,试图激怒我。”
萧阙指尖轻轻摩挲着手链上的小鸟吊坠:
“可是那个孩子,又在深夜时,在我房间外抹着眼泪徘徊许久,最后扔下一条小鸟手链跑了。”
司珏猛然回过头,怔怔的眼神中是强烈的疑问。
他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监控录像里也没看到。
萧阙轻轻蹭蹭司珏的脸颊:
“所以,你说,他是不是很在乎我。”
司珏眨眨眼。原来,小鸟不是他弄死的。
萧阙又道:
“其实那个孩子做过的,不仅是往我碗里丢鸟尸体。”
“他指使他的朋友揍我,往我生日蛋糕里藏石头,在我想要离开时,又弄伤我的脚霸道地强迫我留下。”萧阙轻笑一声,“他真的好在乎我。”
司珏低下头,紧张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尖,匆促道:
“你是不是有字母倾向。”
“那你知道那个孩子每次做完这些事后,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么。”萧阙又问。
司珏摇摇头。
“他说。”萧阙举起小鸟手链,对着灯光细细端详着,“你来打我啊,你这个胆小鬼。”
司珏瞥了他一眼:“你不会听不出来这是挑衅。”
“不是。”萧阙一口否决,“到他家之前,我父母就不在了,房子被法拍,我一个人在大街上流浪,碰到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人,他们生活太苦,所有的怨气和不满,只能对着比他们更弱小的人发泄。我带着满脸青紫去的那孩子家。”
“为什么不打回去。”司珏听他这么说,心都拧巴成麻花。
“那个孩子也是这样问的。他是不吃亏的性子,受了委屈会加倍还击,他希望我也一样,这样以后就不会再被欺负。”
司珏眨巴眨巴眼,是这样么。
“所以他试着激怒我,如果哪天我忍无可忍在他脸上打一拳,他肯定会骄傲又得意地对我说。”
“哼。”萧阙学着司珏的语气,“原来你也有点本事在身上嘛,不错,我允许你和我做朋友。”
司珏听着他故意卖萌的语气,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容中,又沾着不明的泪水。
萧阙缓缓翕了眼,似是疲惫到极点,脑袋轻轻靠在司珏颈间,声音微微嘶哑着:
“我怎么舍得对那么善良的人还手呢,他那么瘦小,又是温室长大的小幼苗,我怕我一拳下去,他又要哭着找妈妈。”
司珏瞪了他一眼,嘴角要扬不扬的。
心头被热浪冲击着。
“但是,如果你继续说他坏话。”萧阙抬起手握成拳,轻轻抵在司珏脸蛋上,“对你我可不会客气。”
司珏:“不自量力,你好像忘了北美赛区十四冠王巨力鼠,是我的手下败将。”
说完,又低下头暗暗发笑。
释然地,长长地松了口气。
真好,扎在心头这么久的刺终于拔掉了。
原来那时的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改变那个男孩软弱的性格,希望他成长起来,强大到以后不会被任何人欺负。
哪怕,自己最后极有可能挨上结结实实的一拳。
我真的好善良。
司珏悄悄看了眼萧阙坚实的肌肉。
嗯,他做到了。
被爸妈那段掐头去尾的视频烦扰多日,今日终得真相,司珏只觉身体轻松到飘飘然,仿佛被柔软云朵承托着,弄得他力气全失。
他舒展开紧绷的身体,惬意地向后倚去,落在一道坚实怀抱里。
“还有什么想问的。”萧阙低下头,嘴唇不着痕迹地轻摩着司珏的头顶。
司珏从他手里拿过小鸟手链:
“为什么保留这么久。”
“因为他是在我父母离世后,唯一真心在乎我的人,虽然他那傲慢的性子很难说出关心的话。”
萧阙抬眼看向小鸟吊坠,固然老旧,可在灯光照耀下,闪着耀眼光芒。
他的声音轻了轻:
“也因为,那个孩子好可爱,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在想,我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他了。”
司珏手指一紧,将手链尽收掌心。
心头湿漉漉的,热乎乎的,又痒痒的。
转念一想,这很正常,大部分人见他第一眼都会产生这种想法。
“好了,故事讲完了,去睡觉吧?”萧阙抬了抬腿,司珏的身体也跟着弹了弹。
司珏站起身,冷着脸,把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扔萧阙身上:
“盖着,冻死了我可不帮忙收尸。”
萧阙躺回去:
“你会帮忙的。”
司珏撇撇嘴,背影高傲决绝上了楼。
一到萧阙的视野盲区,步伐从优雅稳健变得蹦蹦跳跳,像极了他的快乐小鸟。
最后手臂一抬,一个华美舞步转了个圈,转回了房间。
跑到床上,把已经睡着的小鸟从窝里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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