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宁真的走了,不过担心她一个弱女子护不住庞大的遗产,留下了骆怡和鲁元供她驱使。
目下各方势力少不了明里暗里盯着她,不乏心术不正的人想要铤而走险,骆怡继续充当她的贴身保镖,为期半年。
鲁元年过四旬,留八字胡,身形痩条,瞧着是个足智多谋的精明相。
他本是刘宁帐下军师,此次是派过来给她当智囊用的,教她如何重振陈记,快速在青阳城立稳脚跟。
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军师竟来操劳生意事,确实是纡尊降贵了,心下难免会觉得不平。
文人多傲,最注重脸面。
夏知霜相当识趣,摆出诚惶诚恐的姿态,万分不敢怠慢,让彩玉给他安排最舒适的客房,严令下人对他有求必应。
反正就是表明一个意思:知道军师大人您来操心我的事是大材小用了,小女子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得到您的指导,请您务必知无不言,小女子必定伏阁受读。
鲁元好吃好喝好住,看在她毕恭毕敬的份上,原先对主君的这个安排感到的些微不快便烟消云散了。
也罢,此前就没少给她出谋划策,派骆怡保护、收服武氏和散播流言都是他出的主意,多出几计也无伤大雅。
他习惯性摸摸小胡子,徐徐分析她的境遇。
“经此一事,陈记信誉失而复得,以陈记如今在民众中的声望,振兴不是难事。金达荣秋后伏诛,金记必然倒灶,少夫人亦无后顾之忧。”
夏知霜赞同地点点头,后知后觉的发现,金达荣被推出来顶缸真是一步妙棋。
其他玉商跟陈记和金记不是一个体量,金记一倒,陈记暂无劲敌,有了喘息之机,只要她不做太离谱的决策,陈记迟早重获荣光。
鲁元余光瞥见她全然听信的模样,继续往下说。
“陈记存世逾百百,运作方式成熟,短期内不必改弦更张,一如既往的经营即可,至少半年不会出岔子,少夫人迫在眉睫之事是学会御下。”
“据鄙人所知,陈记在观淇九地共有店铺六百二十三家,把玉石运出观淇外的商路四十八条,所属人员总计五万七千人,其中,少夫人只需懂得如何驾驭一人就足矣。”
夏知霜虚己以听,茅塞顿开。
这些知识在陈鸿彦的书房里学不到,彩玉困在内宅也不太懂生意上的事,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详细的了解陈记的事。
她求学若渴,忙问:“是谁?”
鲁元捻着胡须笑了笑,娓娓道来。
“依大启刑统第四篇之十六条,在任官员不许经商,郎中和员外虽为虚职,亦受律法所限,违者革职抄家。陈员外在捐官前,将所有生意在明账上转给了一个叫丁卯的人。”
“丁卯原是陈员外的生死至交,陈员外把生意转手后,担心他将陈记产业据为己有,以丁家老小的性命胁迫丁卯誓死效忠,二人自此离心。”
“丁卯对陈记一应事务手拿把掐,少夫人制服了丁卯,便是掌控了整个陈记。”
夏知霜恍然大悟,随即面露迟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不太想按照陈父的方式让丁卯屈服,起码不该拿家人的性命胁迫别人听话,那样太缺德了。
但如果别无他法,在拿捏别人性命跟自己性命被拿捏之间做抉择,她还是会选择前者。
夏知霜不耻下问:“敢问军师有何高见,莫非我要学那老匹夫……学我公公挟制他的办法?”
“非也,强制胁迫只适用于权宜之计,不能长久,”鲁元笑得高深莫测,耐心反问,“少夫人可曾垂钓?”
没有,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夏知霜略微深思,豁然开朗。
若想鱼儿上钩,先给饵料吊着,待鱼儿咬钩,明知是陷阱也跑不了了。
水往低流,人为利往,要想丁卯心甘情愿的听话,首先得保证她能给予丁卯最得到的东西。
那么,丁卯所求为何?
鲁元把这个问题抛给她自己去想。
夏知霜叫人去收集丁卯的资料,越详细越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何不去老爷的书房找找?”彩玉提供了不错的建议,“大书房以前管得严,不许闲杂人等随意靠近,想来藏有不少机密。”
那就得回陈府了。
夏知霜被关在那里关怕了,除了办丧事那次没再回去过,对外的说法是不想触景伤情。
如果可以,她一刻都不想再踏进那个全是可怕记忆的地方。
彩玉察言观色,又说:“我跟丁老夫人的婢女巧云认识,不如我去打听打听?”
夏知霜来回踱步,做了最终决定:“还是先去前院的书房看看,你陪我走一趟。”
陈府还是老样子,变的只是人心。
收到消息的郑管家早早率众出来迎接,老脸笑成了开败的菊花,亲自给她掀车帘,殷勤改了称呼。
“恭迎夫人回府!”众人异口同声,齐刷刷跪地行礼。
夏知霜探身打量。
水房的陆婆子,绣房的周绣娘,前院的李管事等等,府上所有管事出来迎接她了,甚至陈父纳进门的几位姨娘都跟在下人后面赔着笑脸。
视线下移,往日颐指气使的柳绿跪在马车下,众目睽睽中给她当私身。
夏知霜静静凝视她,缓缓挑起嘴角。
柳绿被她看得冷汗直冒。
之前她被夫人留在府中管事,后来听说老爷和夫人没了,跟去的徐奶娘了无音讯,庄上的人全部都像是人间蒸发,她就知道坏事了。
时移世易,她以前三番两次对“夫人”不敬,现在不得不当众服软,先保住小命再说。
柳绿时刻凝神,终于等到车上的人动了,她腰身跪得更板正,好让夫人踩得更稳当。
事与愿违,夫人玉足没有从她身上踏过去,直接跳下了马车,众人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夏知霜吩咐郑管家:“我不喜欢踩着人下轿,日后备个矮凳放我车上。”
“是。”郑管家即答。
她理都没理旁人,仰首看了眼顶上锃光瓦亮的“陈府”牌匾,像是才知道大门是个什么模样。
事实上,这的确是夏知霜初次通行大门。
以前是从偏门和角门过,陈氏夫妇出殡那日她本该从正门进出,但她“余毒未清”、“悲伤过度”、“虚弱昏厥”了,后事就转交郑管家料理了。
谁能想到,陈家有一天会由她接管。
夏知霜足有几瞬才迈开长腿,重进陈家的大门。
下人一窝蜂跟在后头,武氏最靠前,汇报这段时间府里一切如常,并询问她要不要视察一遍。
夏知霜本想直奔书房,不知怎的答应下来了。
行至正院门口,想起每天端水跪在院子里,等老妖婆午睡醒来伺候她梳洗,风雨无阻。
走到正院中央,想起刚进陈家那天,老妖婆下死手鞭打她的情景,直到今天,她身上还遗留鞭伤的疤痕。
夏知霜不禁抚过伤疤的位置,隐约感到轻微幻痛。
疤痕不止留在躯体上,还刻进了她心里。
彩玉注意到她的异样,附耳低声说:“还是别看了吧。”
夏知霜挥手示意陪同的人离远些,神色黯然。
“即使不回这里,我也总做噩梦,若我不敢直面曾经的苦难,他们留给我的阴影不知要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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