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苏州城外的巷子静了下来,只有远处夜市的余音还在风中飘荡,像一缕断续的叹息。叶青禾坐在租来的小屋里,木桌上摆着一盏油灯,灯芯跳跃的火光映得她的脸明暗不定。她从腰间的布包里取出那张残缺的剪纸,小心翼翼地摊开,纸页泛黄,边缘卷曲,像被时间啃噬过的老书。剪纸上的女子剪影模糊而单薄,眉眼几乎看不清,只剩半边裙角如风中残叶,细腻的剪痕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气。她拿起剪刀,指尖轻轻摩挲刀柄,金属的冰凉顺着皮肤渗进骨头,像在唤醒什么。
她凑近油灯,火光透过剪纸,影子投在墙上,摇曳着拉长。那女子的轮廓在墙面晃动,像在低吟什么。叶青禾眯起眼,耳边不由自主地响起昨夜老唐唱的《残弦》——“残弦悲,影无踪,风吹故宅空……”她低声念出这句词,手指在剪纸上停住,心跳不自觉地加快。那裙角的弧度,那模糊的姿态,竟与歌词里的意象重叠,像一幅画被拆成两半,一半藏在弦声里,一半刻在这纸上。
“青禾,你又在发什么呆?”沈长风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包刚买的药材,声音粗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他瞥了眼桌上的剪纸,皱眉道,“大半夜不睡觉,盯着这破纸片看什么?”他把药材往桌角一扔,布袋落地时发出闷响,里面隐约露出几根干枯的甘草。
叶青禾没抬头,低声道:“师兄,你听过《残弦》的词吗?”她拿起剪纸,举到灯前,影子在墙上晃得更明显,“这剪影,跟曲子里的影子一样。”
沈长风愣了愣,走过来俯身看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他伸手想拿剪纸,被叶青禾一巴掌拍开。他揉了揉手背,没好气地说:“什么影子不影子的,你这丫头,天天神神叨叨的。”他顿了顿,见她眼神认真,又补了一句,“《残弦》我听师父哼过几句,没全记住。好像是讲个女子的故事,挺悲的,别的没了。你怎么老揪着这曲子不放?”
叶青禾没说话,手指在剪纸边缘摩挲,纸张粗糙的触感像在诉说一段旧事。她低声道:“师父留这剪纸给我,肯定有原因。昨晚老唐唱《残弦》,我听着像在喊我。”她顿了顿,抬头看他,“今晚还去夜市,我得再问问。”
沈长风叹了口气,双手叉腰:“你这是铁了心要惹麻烦啊。行吧,反正拦不住你。不过那老头滑得跟泥鳅似的,问不出什么,别抱太大希望。”他转身走到屋角,从水缸里舀了碗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水滴顺着下巴淌到衣襟上。
叶青禾没理他的揶揄,低头盯着剪纸。油灯的光在她眼中跳跃,像点燃了一簇火苗。她拿起剪刀,试着在空气中比划了几下,刀锋划过空气,发出轻微的“嗖嗖”声。她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师父教她剪纸时的画面——他坐在院子里,干枯的手指捏着剪刀,纸屑如雪飘落,每剪一刀,他都会哼一句调子,低沉而断续。她那时不懂,只觉得好听,现在想来,那调子分明是《残弦》的影子。
夜市又热闹起来,灯笼的光晕爬上石板街,映得人群的脸庞模糊而喧嚣。叶青禾和沈长风挤进人群,耳边是摊贩的吆喝和孩子们的笑声,空气里混杂着油烟和桂花香。她一眼就看见了老唐的评弹摊,木案上还是那把旧琵琶和三弦,老唐坐在矮凳上,毡帽压得低低的,手指拨弦拨得稳如流水。人群围了一圈,有人低声议论,有人扔下铜钱,叮当作响。
叶青禾站到摊前,老唐刚唱完一句,停下拨弦,抬头看她。毡帽下的脸瘦削而苍老,眼角皱纹深得像刀刻,眼神却亮得刺人。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小丫头,又来了?昨晚没听够?”他的声音沙哑,像风吹过干草,带着几分戏谑。
叶青禾没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老丈,《残弦》到底什么来头?昨晚你说祖上传的,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她的语气平静,手却攥紧剪刀,指尖在刀柄上轻轻一敲,金属声细微却清脆。
老唐愣了愣,手指在三弦上停住,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低头拨了下弦,琵琶声低低响起,像在掩饰什么。他沙哑道:“小丫头好奇心挺重。祖上传的,没错,至于来头……老曲子罢了,哪有什么来头。”他抬头看她一眼,嘴角微微上翘,像在试探她的底线。
叶青禾眯起眼,盯着他的手。那双手瘦得像枯枝,指节突出,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却拨弦拨得稳如流水。她低声道:“老丈,你唱《残弦》的时候,我听着不像随便唱的。词里有个影子,跟我见过的东西一样。”她顿了顿,从布包里掏出剪纸,摊在手心,“像不像这个主frame。
老唐瞥了眼剪纸,眼神沉了沉,手指在三弦上轻轻一拨,弦音低沉,像在掩饰什么。他低声道:“丫头,这东西哪来的?”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叶青禾没退缩,直视他:“我师父留给我的。他教我剪纸,也教我听声音。你这曲子,跟他教的《残弦》一样。我想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平静却坚定,像刀锋划过纸张。
老唐沉默片刻,目光在她和剪纸间游移。他低头拨弦,手指微微一颤,弦音断了一下,又很快接上。他沙哑道:“丫头,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乱世里,活命要紧。”他顿了顿,抬头看她,“这剪纸……你留着,别给人看。”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像在警告,又像在恳求。
沈长风站在一旁,皱眉看着这一幕。他走上前,低声道:“青禾,别逼太紧,这老头不简单。”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老唐手上,突然眯起眼,“喂,老头,你手上那东西是什么?”他指着老唐左手腕露出一角的青瓷碎片,碎片边缘泛着幽幽的青光,像被岁月打磨过的玉。
老唐猛地缩回手,袖子遮住碎片,动作快得像被烫了一下。他低声道:“没什么,旧玩意儿罢了。”他的语气僵硬,眼神却闪过一丝慌乱。
叶青禾捕捉到这一瞬,眉头微皱。她低声道:“师兄,那碎片不简单。”她转头看老唐,“老丈,你知道的比你说的多。我会再来问。”她的声音轻却沉,像剪刀划过纸面,留下不可忽视的痕迹。
老唐没说话,低头收拾琵琶和三弦,动作利落得像要逃。他拎起竹篓子,混进人群,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叶青禾站在原地,耳边那弦声渐渐淡去,只剩剪纸在她手心微微发烫,像在低语。
沈长风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瞧,我就说这老头滑得跟泥鳅似的。问不出什么,别钻牛角尖。”他顿了顿,低头看她的剪纸,“不过,他刚才那反应……不像没事人。你这破纸片,怕真有点来头。”
叶青禾没说话,手指在剪纸上摩挲,眼神沉下来。她低声道:“师兄,那青瓷碎片,我见过类似的。师父箱子里有过一块。”她的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目光却亮得像灯火。
沈长风皱眉,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你这丫头,非要把自己折腾死才罢休。行吧,明天再来盯着。不过那碎片……我得看看。”他顿了顿,低声道,“我闻着像有药味,怪得很。”
叶青禾点头,手指攥紧剪纸,影子在灯火下晃动,像在呼唤。她知道,这张剪纸和《残弦》之间,藏着她必须解开的秘密。而老唐,是她迈出的第一步。
夜市的喧嚣在巷子口渐渐淡去,只剩几声零星的吆喝被风吹散。叶青禾和沈长风并肩走在石板路上,灯笼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跳跃,像无数细小的火苗在黑暗中挣扎。她手里攥着剪纸,纸张的粗糙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像在低语什么。耳边老唐的《残弦》还在回荡,那低沉的弦音像一条无形的线,缠住她的思绪。她低头看着剪纸,女子剪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模糊,裙角的弧度却清晰得刺眼,像在风中摇曳。
沈长风走在她身旁,手里拎着药材布袋,脚步声踩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他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这丫头,又在想什么?从那老头摊前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他顿了顿,低声道,“我看他那反应,八成有鬼。那青瓷碎片……不像普通的破玩意儿。”
叶青禾没抬头,低声道:“师兄,你还记得师父箱子里的东西吗?”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手指在剪纸边缘摩挲,“我小时候翻过他的箱子,里面有块青瓷碎片,跟老唐手上的差不多。边上有药味,师父不让我碰,说是老物件。”她顿了顿,抬头看他,“你刚才说闻着像药味?”
沈长风皱眉,停下脚步。他把布袋往肩上一扛,眯起眼回忆:“是有点怪味,像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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