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的一日,前往白莽山寻宝的西戎精锐陆续归来,分批押送大批金银珠玉返回极西谷地。
传说中的左贤王宝藏,终于落入阿吉勒手中。
此事轰动一时,谷中沸腾,除了附近诸部,就连遥远部落的族长们也闻讯赶赴谷地,皆怀揣着能分一杯羹的念头。
阿吉勒大宴宾客大肆打赏,除了仍被锁在帐中的雪霁,人人欢天喜地,沉醉在财富带来的狂欢中。
日影西斜,帐外一片喧嚣。
趁众人都去领赏之际,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海若娜营帐。
玉苏阿披着一件厚披风,像一团压抑已久的阴影,身旁跟着卓沫目。
卓沫目一副笑脸走到守在帐外的守卫面前:“狼主有令,人人有赏。快去领赏吧,晚了可就没好东西了。”
守卫早已心痒难耐,听她一说更不多想,跑去领赏。
玉苏阿带着卓沫目,快步走入营帐。
帐内香气馥郁,温暖如春,帷幔层层叠叠,织金流银处处奢靡。
玉苏阿咬着唇,掀开重重帷幔,在最深处终于看到了海若娜。
雪霁坐在毯褥上,穿着水晶刺绣、丝绸闪缎的华贵长袍,奢侈璀璨的珠宝自发间至足踝,似星河般闪耀,却远不如她的美貌闪闪发光。
比记忆中更加光艳照人,晃花了玉苏阿的眼。
“你一直在利用我。”玉苏阿眯着眼,恨极,却尽量保持声音平静:“你早就知道左贤王宝藏的下落,却假作不知,怂恿我往打雷山寻宝,害我落入阿吉勒之手。”
“你隐瞒许久,连齐长宁都没告诉,却告诉了阿吉勒。”玉苏阿眼神冰冷,看着珠光宝气、艳光逼人的雪霁,像终于认清她的虚伪狠毒:“阿吉勒不是齐长宁,他有的是女人,每迎娶一个新阏氏,就宠她一阵。”
“你妄想用左贤王的宝藏固宠,实在是打错了主意。不管阿吉勒许给过你什么,当你没有利用价值后,他都不会再兑现承诺。”
“今天你是正得宠的海若娜,明天就会和我一样……”
雪霁当初并不知道左贤王宝藏在哪里。
直到她被阿吉勒掳走,沿路设法脱身拼命回忆过往,才突然想起那两个到白莽山寻宝的恶人,他们言之凿凿说找到了被左贤王劫走的萧氏宝藏线索。
她的阿父桑朱,正是左贤王朱吉勒。
雪霁由此细想,发觉许多习以为常但却绝非寻常之处:
盲老居所装满价值不菲的书籍;她自幼学习琴技医术等各种复杂知识所需的器物;阿母多年来常常服用的昂贵药材;家中从不短缺的上等衣食……这一切,远远超出了一个山中猎户所能承担的生活。
阿父,另有财源。
雪霁不与父母同住,不知阿父的钱从何而来,但她拼命回想后,想到了阿母反复教她的繁杂绣法。
那时,阿母神情极为严肃,用一副非花非鸟、反常的山水绣样为例,让她在其上分辨各类针法,严格要求她摒弃粗浅的常用绣法,只记住最繁复难绣的一种。
那时雪霁不解,但如今再想,豁然开朗:那幅“山水”,就是地图。
摒除所有多余绣法后,留下的线条勾勒出一处洞穴,那便是左贤王宝藏的藏地。
寻找宝藏势必动静大,现在阿吉勒没有世家帮忙伪造身份筹谋退路,或许齐长宁的探子能探到异常。
宝藏是关键时刻作为筹码、自救的手段,和固宠毫无关系。
“……先抢齐长宁,再抢阿吉勒,你一直在抢我的男人。”玉苏阿的声音越来越高,嘶喊出积压许久的怨毒:“阿囊说的对,你就是个贱人……”
“我不是贱人,我也没抢你的男人。”雪霁平静道:“玉苏阿,当初是你不听我的劝阻,一心要去打雷山。”
玉苏阿一窒。
是她自己,为了逃避嫁给齐氏皇子,执意要去找左贤王的宝藏;
是她自己,对雪霁的劝阻不屑一顾,还骂她是个胆小的傻子;
是她自己,主动向齐长宁示爱,被婉拒;
是她自己,恳求阿吉勒娶她,殷勤讨好;
而雪霁,是被阿吉勒秘密掳来,从未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在日复日夜复夜的恨意中,玉苏阿心态失衡,将过往不幸全部归咎于雪霁。
可是,如果不这么欺骗自己,如果不将一切归咎于雪霁,玉苏阿撑不到今天。
“玉苏阿,”雪霁看着玉苏阿,声音低缓似叹息:“你不该变成这样。”
她的悲悯,比指责更残忍。
玉苏阿的怒火瞬间被点燃,猛地炸裂:“哪样?!是我怀孕变丑?!还是被阿吉勒冷落、被你踩在脚下?!”
她抬手,一巴掌甩在雪霁脸上。
雪霁毫无防备,半边脸颊通红,瞬间肿起老高。
“大居次,不可以!”卓沫目惊慌失措,上前抓住玉苏阿再度扬起的手:“不能打小骷髅……”
小骷髅,遥远到好像上辈子的称呼。
玉苏阿身体一颤,眼中蓄满泪水,随即发狂似地甩手,反手扇了卓沫目一巴掌:“你也是!你在床上勾引阿吉勒时贱到没边,你勾引他!”
卓沫目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玉苏阿。
玉苏阿受不了卓沫目的目光,不断踢打她,口不择言:“贱婢!贱婢!你为什么不去死!”
卓沫目退到角落,不再反抗,默默承受玉苏阿的拳脚发泄。
一边打一边骂,玉苏阿的骂声中混杂了哭声:“为什么,为什么不去死……”
雪霁不断挣动,带得脚踝锁链作响,大喊:“住手!玉苏阿,住手!你现在停手,我不会告诉阿吉勒你打了我!”
玉苏阿动作一顿。
她怕阿吉勒,怕他的冷眼,怕他的拳脚。
背对着雪霁,玉苏阿僵立片刻,匆匆离去。
帐内安静下来,雪霁轻轻问:“卓沫目,你还好吗?”
卓沫目看向她,声音低低,仍用熟悉的称呼:“小骷髅,别怪大居次,她太难了。”
卓沫目爬起身,不再多说什么,快步跑向帐外去追玉苏阿。
帷幔飘起呦飘落,帐中只剩雪霁一个,她脸颊红肿,眼中一片怅然。
盛宴正酣,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阿吉勒与每一个前来敬酒的部族首领推杯换盏,喝得面红耳赤,醉意熏熏。
默卡静立在他身后,不动声色扫视全场。
“左贤王朱吉勒,一生以振兴西戎为己任。”阿吉勒摇摇晃晃站起身,高举金杯:“左贤王在天有灵,绝不忍西戎儿郎困顿戈壁,西戎为外人掌控,四散离心。正因如此,他才借海若娜之口,将沉睡多年的宝藏传于我。”
“我,阿吉勒,”阿吉勒拍拍胸膛,放声道:“承左贤王遗志,蒙月神垂佑,今日起,亦当以振兴西戎为己责!”
“愿随我整合西域百部、拓万里水草丰美之地、让西戎不再寄人篱下者,与我满饮此杯!”
阿吉勒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眼中光芒狂热。
众族长一时哗然,有的面色犹豫,有的目光深沉,也有的在酒气与鼓噪中举杯呼应:“狼主当兴!西戎万里!”“誓随狼主!重振草原!”
翻涌的欢呼声中,默卡眼神一凝,瞥见本应守在海若娜营帐前的两名守卫,竟也在人群中举杯畅饮。
他心中一凛,指节微紧,握拳于袖。
守卫离岗,营帐空虚……雪霁,此刻极可能正处于无人看护的危险中。
默卡微不可察地朝酒案一侧轻轻点头。
巴督从人群中挤出,拍着阿吉勒的肩,笑道:“阿吉勒,你喝多了。”巴督俯身靠近,在阿吉勒耳畔低声道:“海若娜的营帐,好像出了问题。”
阿吉勒身子猛然一震,脸色瞬变,一甩酒盏,阿吉勒转身离开。
默卡悄然随行,仿佛只是一条影子,紧紧贴在阿吉勒背后,存步不离。
雪霁没想到阿吉勒会这么快回来,正坐在毯褥上,侧脸对着铜镜,拿浸过冷水的湿帕冰敷红肿面颊。
阿吉勒穿过重重帷幔走上前,什么也没说,伸手拉开她覆在脸上的帕子。
灼人视线落在那片红肿之上,阿吉勒锐利如鹰隼的眼中闪过一丝猩红,随即眯起眼,笑得懒洋洋:“撞到哪了?磕得这么红。”
雪霁微微一怔。
“我说,”阿吉勒拖长声音:“怎么一离开我,就这么不小心撞到脸?”
阿吉勒明明已经起了杀心,却又故作轻松地绕过去。雪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这番明知故问,正好给她一个台阶。
“是我自己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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