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辞九岁前住的那个小渔村邻里和睦、民风淳朴,只是村民世代以鱼获为生,不大开化,村里没有学堂,只有一个落第秀才,为了糊口偶尔收些孩子教他们识字。
孟冬辞的母亲孟寻羨嫌那秀才整日满口怀才不遇,不愿意他教自己的孩子,因而孟冬辞与林融霜幼时都是她亲自教导。
她们的住处有不少藏书,除了寻常的书册,还有些兵书,林融霜一看着字就犯困,却对那些排兵布阵、战场制敌的书很感兴趣,孟寻羨觉得这也是识字的好法子,便都由着她喜欢。
小渔村常年潮热,海边日头又足,夏日里一个不仔细就会晒掉一层皮,孟冬辞怕热,鲜少出门,为了消磨时间便躲在屋里翻母亲的藏书,不懂的便会拿去问母亲。
母亲虽对从前的事绝口不提,但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却总能给她讲得明白。
正是因为母亲给她打了好底子,后来回到泓都,学祖父教她的东西时,孟冬辞才学的得心应手。
祖父素日待她与融霜都很好,但于习学上却极为严苛,孟冬辞如今的手段和政见,好些都是那一年祖父教给她的。
后来入宫伴读,老师卫晞的严厉比祖父只多不少,那时学堂里只有姜瑜姜珣和她,卫晞却独独对她要求极高。
人人说左相冷静太过,有些凉薄,但孟冬辞本身不是这样,她的性子就是那两三年里被祖父与老师一起磨出来的。
她其实不明白,为何祖父病重时仍一遍遍地要她记牢,入朝为官之后她要做大煜的忠臣,要倾尽心血辅佐姜瑜,还要她起誓,无论日后发生什么,都不能生反叛之心。
可那时她不过十五岁的年纪,连科考都没参加,祖父为何会笃定她一定能入朝堂。
不只祖父如此说,祖父辞世后,她在学堂与姜瑜一道进学的几年里,她的老师卫晞也时常与她谈论忠臣侍君之道。
祖父对她说:“冬辞,待我去后,你要在我灵前起誓,日后储君继位,你会倾尽一切辅佐她,永不生反叛之心,若违此誓,天地不容,万劫不复。”
老师对她说:“冬辞,为官之道,是无论何时面对百姓万民,都能无愧于心,老师信你会做得很好,但为臣之道,是要你谨记,臣者忠,忠的不是高堂上的哪一个君主,而是你自己的本心。”
直到现在,孟冬辞早已能在朝堂上独当一面,有时仍会茫然,无论是学堂时还是朝堂上,姜瑜都待她极好,引她为挚友,她与姜瑜心性相近,政见相合,为什么祖父和老师却要一再叮嘱,要她无论日后发生什么,都不能生反叛之心呢?
大煜盛世清平,姜瑜一代明君,她为何要生反叛之心?
还有,为何祖父对她极尽用心,却始终对她母亲的往事缄口不提?
孟冬辞能看得出,父亲深爱母亲,那他们究竟为什么会和离?母亲又为何会带着尚在襁褓的她远走南方……
从前在大煜时整日忙得头脚倒悬,孟冬辞从没静下心来想这些,可今日姜珣的出现以及那一问,好似在她耳边炸响的一声惊雷。
自今日见到姜珣起,她只提过元珵一次,姜珣是如何看出她对元珵动了心的?
还有,当初假传圣旨远赴洪辽,都是她自己的决定,姜瑜不惩戒她,已是念着与她少时一起长大的情谊了,洪辽的局势险之又险,为何姜瑜会松口让姜珣亲自到此接应她?就为了融霜么?
元珵曾问她,她和姜瑜会不会相互制约,她答不会。
可所有人都知道,相位为制约皇权而设,历朝历代皆是如此,瞿众和元戎便是例子。
她为什么会是这个特例?
还有,洪辽这一局已布完半数,无论元珵愿意与否,他都会短暂地坐上那个位置,她对元珵动心,在大煜看来,算不算心生反叛?
与元珵说累了回来小睡只是托词,孟冬辞和衣倚在凭几上,实在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大约是见她理不清思绪,林融霜也没再追问,只坐在榻边陪她,手里摆弄着从周池那儿抢来的一把精巧的小弓。
那小弓不知是什么材质,通体泛着银光,弓身上雕着繁复的纹路,两头以鹿角盖着,若除了那角甲,即便不搭箭,本身也是件趁手的家伙。
如此张扬,不像是周池现下暗探身份能用的东西。
“周池没说这东西哪里来的么?”孟冬辞问她:“看着倒是精巧贵重。”
“他说是前些日子有个财主带来,跟他换一幅字画的,”林融霜对那东西爱不释手,眼里全是笑意,“阿姐你瞧,这弓像是给我量身锻出来的一样,连大小都合我的手。”
孟冬辞接过在掌心比量一下,融霜手小,那握口于自己果然小了些。
这可不就是给她量身打出来的?孟冬辞心里暗笑,姜珣倒是会投人所好,就是拐弯抹角了些,也就这没开窍的傻丫头信周池的话。
“对了,临走时,二殿下给了一个布包,裹在我的帷帽里,”孟冬辞问,“你拆开瞧了么?”
林融霜摇头:“二殿下给阿姐的,该是什么要紧的东西罢。”
“他说是给你的,”孟冬辞推她去拿,“我也没来得及瞧,挺沉的,摸上去像是件软甲。”
一听这个,林融霜才兴冲冲地去翻了出来。
“是件环锁甲!”林融霜将那甲拎到榻边,在身上比量着给孟冬辞看:“也不知是什么铁打的,如此密还能这么轻这么薄,裹在衣裳底下都瞧不出!”
她是瞧不出这甲是什么铁打的,但送甲之人的心思,实在是……孟冬辞不言语,只笑着看她。
林融霜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那甲撂下,问孟冬辞:“二殿下为何要给我这甲?无事献殷勤肯定有猫腻,他求阿姐什么要紧事了?”
未免林融霜太过在意,孟冬辞不欲现下就将姜珣的心意告诉她,毕竟动心与否,还得是她自己亲身体会好些,故而便依着姜珣告诉她的说辞答林融霜:“二殿下来洪辽是为接应咱们,后面的事会比现在更险,想对咱们动手的人会越来越多,我又不会功夫……”
孟冬辞没说完,林融霜已接上了话:“对,我护住自己,才能更好地护着阿姐。”
孟冬辞笑着点头。
“二殿下有心了,改日再见,我好生谢他。”林融霜将那甲仔细收起,又问:“阿姐笑了,方才没想通的事,现下想通了么?”
“算是想通了,怎么了?”
林融霜闻言,指着小几上的食盒:“元珵给的点心,早冷了,再不吃就又热了。”
孟冬辞这才往外看了眼天色,已是酉时,眼看就是晚膳的时辰了。
睡是睡不着,事其实也没想通,孟冬辞轻叹一声起身,接着林融霜的玩笑话说:“那快吃罢,热的甜腻,凉着好些。”
“可见阿姐是有心事了,”林融霜打开食盒,嘟囔着,“你如此嗜甜,居然也会嫌点心果子甜腻。”
孟冬辞在连椅上坐下,接过林融霜递来的热帕子擦手,岔开话头问她:“那你还记得我为何嗜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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