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啦!”
林禄存还没来得及敲第二下,虞安娜就笑盈盈地打开了门。
他看了她一眼,笑道:“睡衣都换上了。”
“大爷,这叫居家服……”她拉下脸来,“不是说好了我买菜吗?怎么还自己带菜来。”
“我爸妈听说我要来,就摘了点儿自己在天台种的生菜,纯天然无污染。”他笑着解释。
“哇,谢谢你的爸爸妈妈。”虞安娜拿出一双拖鞋放到他脚边,接过他提着的菜,依旧笑眯眯的,“我还有一盒肖于菲从美国寄回来的巧克力,一会儿帮我带给叔叔阿姨,可以吗?”
“谢谢,”林禄存没跟她客气,“当然可以。”
“想好吃什么了没?”他边洗手边问。
“嗯……红烧排骨,清蒸多宝鱼,粉葛鲮鱼汤,还有蒜蓉炒你的生菜。”虞安娜掰着手指,笑起来,“我买了好几种喝的,还有雪糕!”
“不会吧,你一个人吃?”林禄存还等着她往下报菜名,谁知道开始已经是结束,“你忘了我能吃多少?”
她摇摇头,坚定道:“我买了两斤排骨。”
“好吧。”林禄存无奈道,“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食材?”
“我有冷冻马拉糕。”虞安娜迟钝地说,“两斤排骨很少吗?”
他苦笑起来:“小姐,那是排骨,本质上更像骨头。”
“对不起……你还想吃什么?”她满脸愧疚地打开手机,“我现在买,送过来很快的。”
他想了想:“想吃土豆炖牛腩吗?糖醋里脊,西葫芦炒蛋?”
虞安娜重重点头,马上下单。
“你这儿……还有别的料酒吗?”他随手翻了翻调料柜里的瓶瓶罐罐。
她一直贴在厨房的门框处等待他的召唤:“我只买了啤酒,你想喝料酒的话我可以现在出去买。”
“是做饭用的料酒,不是用来喝的,”他笑了笑,耐心地说,“你这瓶没开的料酒不会是姥姥留下的吧?”
“应该是,我从来都没买过。”虞安娜说着就要往外跑,“我现在去买新的。”
林禄存看了一眼她的睡衣,喊住她:“算了,别跑来跑去了,这个没开过封,过期半年应该问题不大。”
她很听话地自己贴回厨房的门框上。
要知道,不下厨的人在下厨的人面前一向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尤其是在做饭的时候。
虞安娜突然感概起来:“你真厉害,什么都会做。”
“那你说说我都会做些什么。”他笑着问。
她想都不带想:“你会做饭,会开车,会教书,能找到很多好吃的饭店,脾气还特别好。”
“你真厉害,什么都会做。”他突然开口,“你会开车,会教书,会弹琴,能一个人打好几份工,还特别喜欢请人吃饭。”
虞安娜不好意思地“嘻嘻”笑了两声,突然想起什么来:“你绝对想不到我今天遇见一个什么样的客人。”
林禄存挑起一边眉毛:“说来听听。”
她绘声绘色地把自己今天勇斗大妈的事迹讲了一遍,一时饰演她自己,一时扮演大妈,讲到激动处,几乎忍不住要自己坐上灶台的冲动。
林禄存一边备菜,一边分出神来看她:“看来妈妈无意中给你创造了很多磨练的机会。”
“当然,”虞安娜赞同道,“我最近工作才发现,比我妈妈骂得难听的人只在极少数。”
他笑了笑:“我很好奇你妈妈是怎么骂人的。”
“用不着好奇。”虞安娜老神在在,“她也骂过你。”
“嗯?”林禄存惊讶道,“为什么要骂我,因为我帮你撒谎?”
“不只是这个,她觉得你不是好东西,觉得你教坏了我,还觉得是你撺掇我不听她的话。”她解释道。
“冤枉啊。”林禄存浮夸地张开嘴,“你要是真那么听我话就好了。”
虞安娜没有说话——他说的是事实。
见她不说话,林禄存没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自然而然地另起了话头:“你之前不是说你喜欢古琴吗,能不能弹给我听听?”
她点点头,满脸认真:“现在吗?”
林禄存不知道要说她乖还是说她笨,笑道:“吃完饭。”
“好!”她贴在门框边又点点头。
林禄存今天没穿他的中年款POLO短袖,也没穿衬衫,或许是在放假的缘故,他只穿了一件纯色的运动款拉链短袖和同色短裤,看着终于年轻起来。
他做饭做了一个小时,虞安娜真就在厨房的门框边罚站了这么久。
林禄存终于受不了她如影随形的目光:“安娜,你去看电视吧。”
“我不看。”虞安娜脱口而出。
“真不用你帮忙,我能搞定。”他无奈道。
“你真让我帮我也不会。”她理直气壮。
“那你帮我去看会儿电视,”他笑起来,“再不然就自己玩会儿。”
她顿了顿,犹豫地开口:“我一直说话,是不是烦到你了?”
“哎,不是,你不用一直陪着我。”林禄存很耐心。
她不解:“可是我想在这儿陪着你。”
“……好吧,”他看了她一眼,还怪可怜的,“拿你没办法。”
被允许留下的虞安娜在原地踱了两步,问道:“你想喝点儿什么吗?”
“不用,你自己喝。”他答。
“那我要吃一个冰棍。”她打开冰箱门。
“吃吧。”林禄存看了看她在冰箱前蹲成一团的样子,心中柔软。
虞安娜由下往上地扫了他一眼:“我只是通知你。”
“搁外头吃吧,我要炒菜了,你的衣服会沾上味道。”他笑着说。
虞安娜这才离开了厨房。
“哎哟,吓死我了!”林禄存一手端着红烧排骨,刚刚推开厨房门,就被厨房门边小板凳上坐着,叉着腿,啃着雪糕棍的虞安娜吓了一跳。
虞安娜挤眉弄眼道:“在里面做什么亏心事了?”
林禄存摸了摸她的脑袋:“把你的排骨全吃掉了。”
“你洗手了吗?”她跳起来,心头一阵惊悚,“我刚洗过头!”
林禄存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忘了洗没洗。”
“啊……”她无力地把雪糕棍丢进垃圾桶里。
一开饭,虞安娜就眼疾手快嘴更快地吃掉一块红烧排骨。
“林禄存,你是不是……”她嚼了半天,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的林禄存看了一会儿,问,“认识我姥姥?”
林禄存转头看了看相框里的姥姥的模样,答道:“不认识,为什么这么问?”
“你烧的排骨,和姥姥烧的味道,非常像。”她缓慢地眨了眨眼,“谢谢。”
虞安娜没想到,今生还能有幸吃到姥姥味道的红烧排骨。
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居然能在姥姥去世的几年后,坐在小时候最喜欢坐的座位上,吃掉一整块姥姥味道的排骨……
虽然姥姥的位置上坐着的不再是姥姥,但虞安娜还是感到庆幸。
幸好没有在今天之前死掉。
她抬手给林禄存也夹了一块排骨。
他笑着解释:“其实这就是家常的做法,我只是把白砂糖换成了罗汉果,甜味儿是会有些不同,我想姥姥应该也是用了罗汉果。”
虞安娜隐约想起从前姥姥的冰箱里确实常常出现罗汉果,但从来没有见她用罗汉果泡过茶,便知道林禄存应该是猜中了。
她鼻腔发酸,嘴角也不住地抽动着向下撇去,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白米饭。
好吃。
米饭蒸得软硬适中,鱼肉嫩而紧实,土豆粉糯入味,牛腩软烂适口,生菜清甜爽脆,里脊酸甜开胃,鱼汤浓郁,红烧排骨更是记忆中的好味……
纵使虞安娜心里能有这么多形容词来描述林禄存做的这一桌的菜,话到嘴边,却只剩了一句“好吃”。
果然,最极致的美味只能用最朴素的词语来表达。
最极致的美味,是疼爱我们的家人的手艺,是家人倾注了爱的家常菜。
世界上最好的调味料,是爱。
虞安娜和林禄存之间有朋友的爱,她却在他做的菜里面尝出了家人的爱,那么她可不可以强词夺理地得出“林禄存是她的家人”的结论呢?
真的可以吗?
她眨了眨眼,又吃掉一块排骨,并没有留意到,坐在姥姥位置上的林禄存正看着她,目光如水,眉眼温柔。
等她吃掉盘子里的最后一块排骨,林禄存才笑眯眯地开口道:“都吃光了,真棒。”
“安娜真棒,吃得干干净净。”
姥姥的声音在虞安娜耳边响起,林禄存说了姥姥的话,姥姥的心意借着林禄存的口,再次被安娜得知。
“安娜快点长大吧——”
“长大了就能吃掉更多姥姥做的红烧排骨了。”
姥姥,安娜已经长大了,你去哪里了?
安娜还想吃姥姥的红烧排骨。
安娜还想再见姥姥一面。
“安娜。”
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虞安娜终于哭出声来。
这么久以来,哪怕她备考到疲惫抓狂,哪怕被老爸放弃,被老妈辱骂,哪怕她见到老妈的眼睛,哪怕她吐得胃里一点儿东西都不剩,哪怕她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哪怕她每日每夜地思念着姥姥,哪怕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渴望见到笔记本里的他……
她从来都没有像这样嚎啕大哭过。
她把脸埋在林禄存温热的颈窝,鼻腔里盈满他的气味,脸颊贴着他的皮肉,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肩背,在一片体贴的温柔里卸下所有防备,泣不成声。
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一下一下地替她顺着背。
“林禄存,我真的很想姥姥。”虞安娜抽噎着,使劲地在他肩膀的衣物处蹭了蹭眼睛,“我经常觉得,姥姥才是我的妈妈。”
林禄存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道:“姥姥现在肯定高兴着呢。你想啊,她看到你胃口这么好,听你弹琴,看到你努力工作,看到你能靠自己养活自己,看到你好好长大,她偷偷高兴着呢。”
“嗯……”虞安娜闷闷地应他,没有抬起头。
“姥姥一定会为你骄傲的。”林禄存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出这句话。
她抬起头来,摸摸他肩膀处自己的泪痕:“那你呢?”
林禄存的脸上漾出一个坦荡的笑容,肯定地开口:“我也为你骄傲。”
虞安娜也笑起来,一双泪眼都笑弯了。
林禄存摸摸她的脸颊,笑意更浓。
“我要把家里的油烟机也换掉。”她突然说。
林禄存好奇地看着她。
虞安娜正色道:“你身上有点油烟味儿。”
他无奈地站起身,把桌上收拾好的碗筷端进厨房,做作地沮丧道:“吃完就开始嫌弃我了。”
“你好烦。”虞安娜撇撇嘴,往他手里塞了一罐冰啤酒和一盒牛奶,“不要洗碗,留给我,你去坐着。”
林禄存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这两种东西不能一起喝吧?”
虞安娜看了他一眼:“没让你都喝。”
他很自觉地拉开啤酒罐上的拉环,斜倚在门边看她洗碗。
“安娜,我是认真的。”林禄存欲言又止,“我看到你好好的,吃饭吃得香,就很为你骄傲了。”
虞安娜朝他笑了笑,又低下头去洗碗。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她。
第一次有人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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