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禄存想大哭、大叫、想在地上打滚、想像一只死掉的苍蝇一样黏在虞安娜客厅的沙发床上。
林禄存还想到某一个有小孩儿的家里抢走一条背带,把虞安娜紧紧绑在自己背后,时时刻刻看着她,不让她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再不然,他买一个运动手表给虞安娜,要求她一秒钟都不可以摘,然后把运动手表和自己手机里的APP绑定,让他每时每刻都能看见这个不省心的家伙有没有好好活着。
啊——
林禄存要疯掉了。
究竟怎么才能让虞安娜不再想着了结自己的生命?
究竟怎么做才能让她一直一直好好活下去?
林禄存既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早已得知她想不开的事情,又不能真的做到眼睁睁地看着她做出无可挽回的选择。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你……喝醉了?”虞安娜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
“没有!”林禄存反驳道。
虞安娜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紧紧扣在桌角的手,替桌子觉得肉疼。
“我新学的曲子,怎么样?”她故作轻松地抱着手臂。
林禄存如同被人工智能操控一般点点头。
“像不像被名师指点过的?”她又问。
林禄存还是点头,神色凝滞。
“林禄存。”虞安娜突然提高音量,“看着我。”
他很听话地抬起头。
她叹了口气:“别想太多。”
林禄存快疯掉了。
尚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所有人在夜晚都会比较感性,都会比白天更加感情用事,更加不理智。
没错,大家都是这样的,等到白天就好了。
于是他坚定地开口:“我喝醉了,我头晕。”
虞安娜惊讶地瞪大眼。
她原本还以为林禄存又要红着眼眶开导她,劝她别想不开,劝她好好活着,完全想不到眼前这个面不改色的人喝醉了。
真的假的?
就一罐?
还是啤酒?
看起来不像啊?
想着想着,林禄存就走到虞安娜身后,一根木桩似地栽进沙发床柔软的坐垫里。
嘶……还好坐垫有两层。
“大哥……”虞安娜无奈道。
他还没洗澡。
他没换衣服。
他身上还有油烟的味道。
他不会吐在沙发上吧?
虞安娜头都大了,红色头发就是她的身体感应到她头骨容量严重紧缺,紧急发出的警告信号。
她绝望地问:“你能走吗?”
林禄存闭上双眼:“头晕,走不动了。”
“那你能自己换衣服吗?”她不死心地问。
他又睁开眼。
虞安娜的手肘支在他的脑袋一侧:“我给你找两件姥爷以前的衣裳,你换上再躺。”
林禄存一骨碌地坐起身来,乖巧道:“好的。”
姥爷在虞安娜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也不知道留下多少衣物在家里。
她翻箱倒柜,最终从衣柜深处摸出一件仅存的老头背心,还有一条格子裤衩,面色不善地递给林禄存:“你答应我,你不会吐在沙发上。”
“我答应你。”他接过衣服就要换。
虞安娜赶紧拉开他的手,叮嘱道:“我晚上留个门缝儿,有不舒服就喊,不然就直接进来叫醒我。”
林禄存前后看了看姥爷的背心,点点头。
“衣服我给你丢洗衣机里,明天能干。”她补充道,“我现在进洗手间洗漱,抓紧把衣服换了。”
为了使自己的醉酒看起来更添几分可信,林禄存换好上背心和裤衩以后就抱着沙发上的抱枕,蜷缩在一边,看起来像一只歇在狗窝的狗。
虞安娜洗漱完出来,看到他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脸冲着墙壁。
她轻叹一口气,把客厅的空调调高两度,又从房间里拿出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刚想转身回房时,一串陌生的手机铃声传到她的耳朵里。
虽然听起来也像是手机自带的电话铃声,但很显然不是虞安娜手机的那一种。
虞安娜拿起餐桌上林禄存的手机,来电显示“老妈子”。
她的第一反应把电话挂掉。
这种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实在是勾起了很多自己曾经实习时当牛做马的惨痛回忆。
但转念一想,要是她一个冲动把电话挂掉了,林禄存他妈妈以为她失手杀掉了她儿子……
姥姥家最不欢迎120和110。
她只好硬着头皮接通电话。
一串上了年纪的娃娃音落进她的耳道里:“臭小子,这么晚了到底还回不回来,不是答应了帮我们带榴莲吗!”
虞安娜等她噼里啪啦地发完一通脾气才开口:“阿姨您好,我叫虞安娜……”
“安娜呀!”林母看了一眼一旁的林父,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熟稔道,“怎么是你接电话呢,林禄存在干活儿?”
“阿姨,林禄存喝多了,刚刚睡着。您不用担心,我会照看他的。”她有段时间没有应付长辈,心中隐隐忐忑。
林母爽朗地笑起来:“哎,这太麻烦你了,没事儿,你去叫醒他,让他麻溜滚回家,别在你那儿丢人现眼的,还让你照顾他,多大的人了。”
“没事的阿姨,”虞安娜看了林禄存一眼,“他刚刚换了衣服,明早我再叫醒他,可以吗?”
林母没再推脱,欣然道:“哎,哎好,谢谢你啊安娜,明天他回家我一准儿教训他,真是辛苦你了。”
“阿姨客气了,谢谢您和叔叔的生菜,很好吃。”虞安娜应道。
“是吧?”林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那可是我和你叔自己种的,下次你想吃就让林禄存给你带,要多少都有!”
“好的,谢谢阿姨和叔叔。”虞安娜不知该作何回应,只好干巴巴地又一次道谢。
“客气啥呀闺女!”林妈妈笑起来,豪爽道,“有空上我们家玩儿啊,我和你叔随时欢迎你来!就当自己家!”
如此突如其来的自来熟把虞安娜震得一愣一愣的,除了道谢只会应“好”,一点儿也招架不住。
挂断电话后,林妈妈狐疑地笑道:“老林,你见过咱儿子喝醉吗?”
“从来没有。”林父摇摇头,“从他学会说话起我就经常觉得他像个老头儿,正常老头儿是不会随便醉成这样的。”
林妈妈赞同地一拍手掌。
终于结束了林妈妈热情的来电,虞安娜轻手轻脚走过去替沙发上的林禄存掖了掖背角,忽然在沙发旁蹲下。
林禄存依旧保持着面朝里背朝外的姿势,后背随着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隐隐可以见到背部的肌肉线条。
她无声无息地待了一会儿,起身关掉客厅的灯,进了房间。
听到虞安娜进了屋子,林禄存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把她掖好的被子掀开一半。
这毯子也太厚了。
虞安娜缩回房间的藤椅上,看着倾泻在书桌上的月色,脑中一片空旷。
她知道林禄存一直都很关心她,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能一下子就听懂自己的弦外之音,听懂她的告别。
可她不是故意的。
她不是故意变成这样的。
反反复复的恶心呕吐,三五不时的失眠多梦,一而再再而三地产生轻生念头,这都不是她故意的。
是它们自己找上门来,是它们自己在她的身体里繁殖生根的。
她也不想食言,不想让林禄存失望。
哪怕虞安娜时常觉得林禄存对自己的善意来得莫名其妙,可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份好,不论是真是假,她想做的,只有尽自己所能地回报他。
可是现在她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她不明白,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他们都是为什么想要活下去,如果不想活下去,又是什么支撑着他们走到今天的呢?
虞安娜习惯性地翻开了笔记本。
1937年12月23日,林禄存见到了一个女孩儿。
【她又来了。静静坐在我身边,坐了很久,一直在哭。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我们以前见过吗,她还是不回答我,没有一点反应。若她并非无礼之人,那定是耳朵有疾。真可怜,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姑娘。
她头发的颜色与我们不同,面容却是纯正的东方相,不知祖上是否有外邦血统。见过这么几次了,还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听不到我说话,我也没听过她的声音,一天到晚,鸡同鸭讲。
好在她很漂亮,看着心情都能好一些。
罪过罪过。】
虞安娜不禁笑出声来。
他是和尚吗?怎么连看两眼好看的女孩子也成罪过了?
虽然时有战乱,但民国总能算是思想开放的时代,也没有那么多“男女大防”的封建残留吧?还是在他这种家境貌似很不错的人的身上?
再说,姑娘都亲自来和他见面了,多瞧两眼也不算什么冒犯的事情吧?
虞安娜的指尖流连在这逝去的一笔一划之间,百年风霜,中国改天换地,笔者穿透纸背的力道在故纸面上有一息尚存,她一点一点地摩挲过他的笔迹,忽觉时空模糊,心意相连,竟是无限贴近这人的心房。
她感到双颊微微发烫。
明明纸面上书写着他对另一名女子的心意,她却厚颜无耻地心跳加速。
要不要脸啊?
别做梦了行吗?
她是怎么想的重要吗?
她是怎么想的有用吗?
哪怕她虞安娜把脑袋都想破了,也永远无法见到他。
她无力地趴在书桌上,任由月光抚上她的腮颊,细密的睫毛之下,两眼泪盈盈。
究竟是多么精神失常的人,才会喜欢这样一个人十年啊?
一个没有前世,没有来生,杳无音讯,毫无痕迹的人。
一个终她一生都无望相见的人。
一个百年前的虚幻泡影。
一个遥远的林禄存。
更何况,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这种喜欢。
“砰!”
客厅里传来一声闷响,虞安娜急慌慌地往外走去。
林禄存还是侧躺着,脑袋枕在抱枕上,胳膊垫在抱枕下面,堪堪支撑着脑袋与肩膀之间的角度——肩膀宽的人睡起来这么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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