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潋眼珠动了动,同他走出车外,开口道:“从何得知的?”
崔浊吞了吞唾沫星子,“阿浊从…”
话到半截,便听到重重的叩门声:
“陆公子,陆公子。”
公主的车伍里萧家的足足有五丈远,但羽灵卫的嗓门极其气力却是十分大的,外加如今万籁俱寂,听得甚是明晰。
虽说不是叩他们家世子的车门。
但这不是证实了公主宴邀陆公子过去骊亭嘛!
崔浊眉头紧皱着,抬眼瞧去,自家世子仍是气定神闲,就连眉头都不蹙一下。
世子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叩门声仍然在持续。
“世…”崔浊忍不住叫了声,下一瞬,嘴唇就被人捂住了,微风吹了过来,习习凉风沁着寒意,沾着冷的气息染上陆戚南的眸。
他做了个闭唇的手势,随后又将手放下来。
崔浊瞳孔地震,料想不到陆公子会徒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如此悄无声息、行如鬼魅。就连,就连他家世子都没觉察到!
“萧世子作为一个世家公子,竟然也会做出听墙角这种事吗?”
*
三次叩门后。
“陆公子,您在里面吗?”
雕栏玉砌的檀木门,回应他们的依旧是死寂。
有护卫转过头来,神色凝重,“都尉,属下方才亲眼目睹陆公子回了辇车,一直未出过。”
不可能不在,怎么可能不在?
徐异面无表情,低垂着看了眼窗,冷淡道:“去禀公主,陆公子不知所踪。”
“是!”面前护卫抱拳,正要离去,却有人匆匆跑过来:
“都尉!陆公子他如今在…”
关键时刻断句,确实将一众之人的目光吸引过去,那人抬起他惶恐的眼:“…在骊亭。”
*
“公主,陆公子来了。”
容晴的声音传过来,泠玉停了手中的墨笔,抬眼过来,正要回应,却见到她眸色中的一分凝重。
“怎么了?”她问。
骊山湖景画到一半,还未完工,只是草草将飞峭瀑布的轮廓描下来,虽说是在户外第一次写生,又是许久拾起笔,但是笔法很稳,画工不凡。
容晴继续说下去,将头埋得低了些:
“公主,陆公子还将萧世子也带过来了。”
换句话说,陆戚南这么做多少有些忤逆了,甚至说是恃宠而骄。
泠玉将墨笔放下,眉梢稍稍动了下,湖面也跟着掀起波澜。
“嗯。”说完,低眉看了眼一旁的猫,发现它已经在笼子里睡着了,蜷缩着瘦小身子,在白貂上宛若她画中的一点黑墨。
“那便一起请过来吧。”
容闻声晴抬头,底下人的目色亦是瞬间的异样。即便是知道公主偏袒陆公子,但如此的偏袒,多少还是有所惊叹。
流水潺潺,柳树茵茵。
“陆公子,真的要带萧某一起进去?”这一路走过来多少有些稀里糊涂。
萧潋面容平静,但那时闻见陆戚南这样说自己,多少仍是有些惊骇。
听墙角确然不雅,但是他是在自家车外,准确地来说只是无意,而更惊骇的还是陆公子如此突如其来的造访。
“既然听到了,不世子同陆某一起去见公主?”陆戚南在他面前讥笑。
萧潋本来是想要拒绝的,陆戚南又开口:“世子不好奇我与公主的关系?为何公主邀我而不是你?”
多讽啊,他一个南岭的蛮人。
崔浊差点儿忍不住跳出来。
其实陆戚南更想问,他的身份他也不好奇吗?萧家为什么要派一个如此心思单纯的人出来对弈。
“陆公子与公主之关系?”萧潋抬起头,“公主和陆公子不是早已告诉过萧某。”
他补充,“朋友。”
陆戚南嘴角差点没自然地耸下来,而萧潋却说得毫无冷嘲暗讽的意味,全然是相信以及陈述事实的坦诚。
对于自己的未婚妻在外有个貌美神秘的男人,他完全理解和包容。
陆戚南知晓了这样的威胁对于萧潋根本没用。
“陆某嘴愚,不慎惹公主生气,世子看在我今早告诉你公主不爱吃苦的份上,帮帮我?”
“嗯?!”
…
于是萧潋便同他一起来了,留着阿浊陪师弟打坐,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人便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骊亭外的径道。
“是啊。”
陆戚南捋了捋衣袖,捡掉衣裳上的沾上的叶或是污垢。
“那萧某一会儿该如何做?”萧潋问。
从方才到现在,陆戚南也不跟他说他到底如何惹了公主生了气。
他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在这三人关系当中,一方面是萧潋与公主的了解知之甚少,另一方面他是个道门中人,对于情爱一事是榆木鱼脑。
帮是能帮,但他不会哄女孩子,也没有这方面的深究浅酌。
“不,应说一会儿公主真的愿意见萧某吗?”
陆戚南照着他的衣裳将衣袖翻过来,眼底闪过一瞬的烦躁,却在抬眼间消失殆尽,皮笑肉不笑道:“怎会?世子一会儿尽量给陆某说些好话就行。”
其实他只是想找个掩护而已。
一边防着徐都尉那群蠢狗,一边给萧潋身边那只蠢狗下马威。
谁叫他跟踪他呢。
至于公主…
陆戚南抬眼望去,视线中一直坐着的公主已经站了起来,身影如绰,好几人围着却单小而微薄。
其实他想不通,为何她要见他。
留出痕迹或是漏洞不可避免,他早就想好了解决方案,蠵龟的人早就将他的身份与南岭南奚陆祈南的身份调换,就连“祈”字都换成了“戚”字,在竺横萧家那边都已安排妥当。
不济被抓,他也能用自己的蛊脱身,他根本就没将徐异那群狗放在眼里。
他根本不需要泠玉的庇佑。
亭外,侍女匆匆走过来,只说几字,长枪对叉着的护卫便放了行。
“二位,公主有请。”
萧潋闻声颔了下首,走几步却发现身旁的陆戚南没跟上来,他又回头唤:“陆公子?”
陆戚南眸色一顿,很快反应过来,视线中的身影已经被树影遮住,他弯弯眉笑着,眼下痣如同山水画里一抹晕开的黑墨,如此人畜无害,“不下心走神了,想着一会儿要给公主恕罪,不免惶恐啊。”
萧潋淡笑了声,认真宽慰:“公主心善,陆公子好好同公主说,公主定会原谅你的。”
原谅他?
陆戚南眉眼一挑,视线浮现出公主扇他后惶惶不安的模样,其实他倒是想,公主多扇他、多骂他。
毕竟他就是如此恶劣、刻薄,不值得她这样百般袒护、庇佑。
公主太温柔,对谁都温柔,他厌恶温柔的人,厌恶一切对他好的人。
“公主,二位到了。”
两刻前,徐异带人走后。
容晴“噗咚”一下就跪下来。
“公主,恕容晴多言,但您要为自身安危所顾虑。”
泠玉并不意外,不过眼睛还是忍不住颤了下,她并不喜欢别人这样卑尊膝居地跪她。
虽说知道容晴是真心为她好。
“容晴。”她思虑了会,认真叫了声她的名字。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比方说她知道现在所说的话都会传入上京皇兄或是父皇的耳朵里,比方说她知道她现在说的话或许会影响着萧家或是其他势力对于她的看法或是给陆戚南招来横祸。
其实她认真想了会儿,自己之前救他好像也是间接害了他,虽说他是个手段了得的炼蛊人,他是这书中的反派,但是她提前将他拉入局,或是在无意间给他带来了不少灾祸。
泠玉觉得,比起偏袒,这还是对他不太公平。
她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中蛊、逃亡、护命,以及许多个胆战心惊的设身处地。
“陆戚南不会伤我,也不是什么身份诡异之人。”
她对着容晴的眼睛说。
*
“公主。”
又是一声异口同声。
骊亭携远山,望瀑布,柱匾坐楣经久不朽,坐于最中央能将骊湖的景色看遍。辰雨初歇,日光初现,山水雾未来及散开,浮在湖面上如烟如煴。
“嗯。”
“世子,阿戚。”她将目光收过来,到底是第一次这样叫他,泠玉差点儿停顿,双手不自觉合拢在一起,又将掌心间的素手帕交付出去,指尖上那方才因作画时萦染上的墨料洗的一干二净。
“等你们很久了。”她笑笑,温温和和的如同湖上的雾水,声音悦耳动听。
陆戚南心头一绞。
她叫的很亲切。
太亲切,不是陆公子,不是陆戚南,更不是戚南。
而是阿戚。
都多少年,记不得有多久,有人这样叫他。
公主故意的吗?
果然是气性未消。
陆戚南敛起眼。
“公主,出来应该多穿些才是。”他笑,关心的语气带着些许的讽,一双眸黑得只有一丝丝的白光,阴戾的、尖锐的。
“我不冷,穿的也算厚呀。”泠玉眨眨眼,肩上原本的雪貂摘下给小猫作窝,雨停日出后暖和不少,就算是不戴也没关系。
“公主,陆公子说他知错了。”
陆戚南呆愣的眼神就像一只不谙世事的猫。
?
“嗯?”在场的人都很懵,连泠玉都流露出一丝不解的目光。
萧潋看了眼陆戚南,继续面不改色地道:“公主,陆公子同我说他不慎惹公主生气,内心惶恐,所以将萧某也带了过来。”
“萧某无意打搅,望公主恕罪。”
已经很打搅的。乱成一团了。
陆戚南忍住一口气,屈指,忍下一口气。
他就不该带这个羸萧潋过来。
泠玉忍俊不禁,“扑哧”一声,温温道:“嗯,谢谢世子替他道歉。”
她不再看他,将目光投向萧潋,问:“世子,可有打搅你打坐吗?”
打…打坐?
容晴和陆戚南的脸都顿了下。
“嗯?公主知晓我午间会打坐?”萧潋的长睫颤了下,反应没多大,但也亦是惊讶。
“先前在道观时,泠玉亦是膳后要打坐的。”
泠玉温温柔柔解释。
“啊…也是。”萧潋顿了下,“公主恕罪,萧某一时忘却。”他将头低了下去,瞥眼间,见到泠玉身后未完成的画作。
飘渺、生动。
是他第一眼就想到的词。
泠玉注意到,但很快没有提起,而是摇摇头说没关系,随后不动声色道:“不过泠玉总是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师父念在我是个女儿身,对我没有许多规矩,也没有多有责怪。”
萧潋舒眉,唇角微微弯,应声道:“嗯。打坐需凝神屏气,偶有时候我也会犯困,尤其是膳后。”
泠玉吃惊似地颤颤眼,仿佛不可思议,又很快平缓,道:“世子也会吗?锦安观的徒弟不多,鲜少有我这样懒闲的性子,我以为只有我会这样。”
“怎会?人之常情。真安观上有许多同公主一样打坐便会睡着的弟子,有些性格更是桀骜,常常打碎了师父养的花瓶,惹得师父又气又恼。”
气氛慢慢变得融洽,两人交谈甚欢。
陆戚南注意到泠玉手指弯曲,眼底阴戾更甚。
她在羞涩什么?
不是,为什么要将他晾在一边。
“公主唤我所为何事?”
他仰起头,鬓前墨发微卷,眉宇间有三分认真,语气冷散,带着一丝怪异。
于是萧潋眨了眨眼,想到自己似乎有些喧宾夺主,差点儿忘了陆公子方才的委托。
“咳咳。”他止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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