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生日过,薛婵就出了宫。
因着二月末,薛婵依照月时来积香寺为母亲上香。
“其实你不用陪着我来积香寺的。”
“这有什么关系嘛,你母亲也是我的姑母呀,我来祭拜也是应该的。”
程怀珠挽住她:“反正也是待在家里,不如出来走走。这积香寺春色正好,咱们一起到后山去赏花作画多好呀。”
薛婵看着少女纯挚的眼睛,莞尔一笑,轻轻“嗯”了一声。
此时正好至日中,两人早早吃了斋饭都有些困倦,于是便歇在了厢房。
往生殿殿中郑檀在上香,看着那灵位,眼眸湿润,轻轻叹气。
“她如今在宫中,连自己的父母都无法祭拜。”
来找目前的江策见郑檀在,进来打了个照面,看见那灵牌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前几日见着润姐姐了吗?她还好吗?”
“瞧着倒还好,还能说笑,只是......”
太煎熬了些。
郑檀低头落泪:“她说,当当初连累你被陛下杖责。只是见不到你,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向你道谢了。”
当初邓家被抄家之时,距邓润凭《东阳赋》名冠上京不过半年。
男丁全部问斩,女子没籍掖庭为婢。邓祖父气绝而亡,邓母悬梁自尽,十二岁的邓沅甚至都来不及入宫便病死狱中。
只剩邓润,孤苦一人。
她才入宫时,江策本是去暗中探望她的,却又撞见小宁王意图欺辱。
两人大打出手,江策几乎将他打得半死。若不是宫人及时拉开,又何止被庭杖三十。
“一定会好的。”
郑檀抬头,看向殿外,午时安好,一地树影轻轻晃动。
“愿苍天有情,能眷顾她。”
她平复了些心绪:“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江策摇摇头:“我想去找我母亲”
郑檀便也没说什么,也是,明日就是他父亲的忌日了。
两人走出殿,江策送她上了马车才又转身走过大殿,绕过长廊。
此时正值午后,他素浅的衣衫折出朦胧不清的光影。
随着日下西移,从墙上的花窗照进一片光,落在薛婵身上。
薛婵被这日光一晃,坐起来轻轻打了个哈欠。
睡了两刻后已觉没有那么困倦,清爽了许多。
程怀珠仍旧睡着,薛婵干脆轻声离开,一出去就见云生和忍冬在廊下斗草玩儿。
云生:“姑娘要出去吗?”
薛婵看向右边,是个月门,连着院子和另一间厢房相隔,墙角栽了棵杏花树。
“我想去那看看花,就隔着一面墙,你们不必跟着了。”
她提裙跨过月洞门,连着的就是另一处院落,此时也没有人在。
青砖铺就的地面很干净,参天古柏洒下一片淡淡青荫,石桌上有一幅仲尼式古琴。
她虽不擅音律,却也能识其珍贵,可这样的琴怎么放在这里?
怕磕碰着便只是看了两眼就离远些了,转而走向东墙的杏花。
薛婵站在花仰起头,闭上眼。
目不能见,所以听得更加敏锐。有风拂过古柏,枝叶婆娑。
万籁寂静悠长。
郁娘子和兰溪从廊下走来,正瞧见了这样一副情景。z
她在享受。
这是郁娘子看见薛婵的直觉,她知道她正在享受着这一方小小天地的静谧安宁。
兰溪在她眼中看见了淡淡笑意,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情景十分生趣美好。
两人站在廊下静静看她。
墙下的薛婵却忽然睁开眼,将长裙轻敛,蹲了下去。
郁娘子见薛婵歪了歪身子,状似疑惑地又低下去在看什么,十分认真入神。
她有些好奇,于是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你在瞧什么?”
薛婵被这声惊了一下,抬起头愣愣地看她。
那是个约莫着三十余岁的女子,白面杏眼,淡淡笑着,一言一语都十分柔和。
薛婵立刻起身道歉:“我.....以为这里是可以进的院落,打扰到您了。”
对方笑起来:“你还没告诉我,刚才在看什么呢?”
“青苔”薛婵指着墙角花树底,声音也不由得因羞赫而低了些,“那里长了一片青苔。”
郁娘子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
那墙角生了一片阴绿青苔,从树根底下长出来,安静地附着灰白墙角。在小小角落里肆意生长,长出一片沉稳的生机。
甚至开出了花,开得灿烂,开得热烈。
薛婵站在日头低下,脸也被晒得微微发红:“其实也没什么好瞧的,只是一片青苔而已。”
郁娘子温笑道:“没什么好瞧的,那你为什么瞧了这么久,这么认真?”
少女声音生出些柔软青涩:“我的理由说出来,也许您会笑。”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会不会笑呢?”
她声音轻轻又认真,薛婵也就开了口。
“因为可爱。”
“何以见得?”
“我觉得这片青苔......像山。”
郁娘子:“像山?”
薛婵点头:“嗯,像连绵起伏的青山,有流水,有野花。”
郁娘子闻言再看去,此刻她又认真了许多。
那青苔有的是一片片,有的微微隆起,像一座座缄默小山。而在这由幽绿青苔长成的春水春山里,开满了细小如米的花。
明明细微安静,却又成了片惊心动魄的春意。
“让您见笑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坐看苍苔色,欲上人衣来。’想来便是如此吧。”郁娘子摩挲着自己的镯子,回应她,“我也觉得,很可爱。”
得到了认可和赞同,薛婵眼睛亮起来,指了指石桌上的琴:“那是您的琴吗?”
“是的”
“可是着琴怎么会放在这儿,如此贵重,若是被人拿走了怎么办?”
兰溪笑道:“不会的,我家娘子长居此处。这里的僧人也都认识这把琴,不会丢的。”
薛婵笑了笑:“那您琴弹得一定很好。”
郁娘子挨着石凳坐下来,问她:“你会弹琴吗?”
薛婵一怔。
这个问题嘛......
她该怎么说呢?
那已经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了。
想当初,薛老爹请先生教琴,教了两个月,兴致勃勃地要听她弹。一曲毕,坐在凉亭怔愣了许久。
良久,他才和薛婵认真说。
“这个先生不好,咱们换一个。”
可是几年里,换了好几个先生,薛婵仍无进益。
薛老爹愣是不死心,他怪先生不好,怪买的琴不好,就是没怀疑过薛婵有问题。
甚至池青岩和李雾的母亲都亲手教过,但是都化作了沉默。
最后也都只是安慰他天底下不擅长音律的人很多,不差薛婵一个。
这话好像真的安慰到他,于是他坚定着安慰薛婵。
“峤娘,没关系。”
薛婵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尴尬,但是她还是很诚实。
“我弹得不好......”
郁娘子轻笑道:“不必谦虚。”
薛婵沉默,枝头鸟雀飞过。
郁娘子见她脸又红了些,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长指抚动,琴声起。
清如水、冽如石、铮然如环佩,泠泠若泉水。
薛婵眸光闪动,捡起花枝沾水作墨,铺墙为纸。
松山青、雨雾胧、草木茂、幽兰生。
兰溪本以为她只是有感而发,可是见薛婵挥毫泼墨,勾勒成画,也很讶然。
“娘子”
尾音停,郁娘子闻声抬头,她顺着兰溪的目光看去,也微微愣住。
这竟然和她所想一模一样。
她看向薛婵,眼中有了几分欣赏之态:“你擅画?”
她欣赏画技,更欣赏她能读懂自己的琴音。
薛婵下意识点头,又随即反应过来,羞涩一笑,“娘子琴弹得好,才有感而发。”
郁娘子看着那墙上的画,柔柔笑道:“这幅画,能送给我吗?”
“当然!”
可是....
“这是用水画的,再过一会儿就消失了......”
薛婵想了想提议道:“不如待我回家重绘一幅,到时差人送于娘子手中。”
“好啊,只是还不到你是哪家的姑娘呢?”
薛婵:“知书巷程家。”
郁娘子点点头,她知道程家,也知道程家确实有个姑娘,与二郎的未婚妻是表姐妹。
薛婵也问她:“娘子呢?”
兰溪笑答:“我家娘子乃是武安侯府的。”
薛婵笑意忽敛,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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