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府临江县望越渡码头,此时粮商们汇聚在码头边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等着明州府粮价失控之后回来的第一艘粮船。
此前仗着越州府是产粮大府,他们通过粮价结盟的方式在明州府已是赚得盆满钵满,但像如今这般令人咋舌的粮价却也实属难见。
帐篷内早已是酒过三巡,越州府的歌姬们拢着半旧的罗衫,指尖轻捻丝弦,咿咿呀呀地唱着小调。粮商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处,划拳喝酒,甚是快活。
而今日这个局的主人昌隆粮行的东家李余丰在被众人罐了几杯黄汤之后,正悠闲地晃着脑袋跟着歌姬们哼着小曲。
“李老板好福气,如若按先前抓阄的顺序今日回港的应是你家的粮船,老哥先在此处恭喜了。”说话的是陈裕昌,裕昌粮行的东家,前些日子他的粮船偏赶在明州城粮价疯涨之前回了越州泊了岸,正巧错过了这波能赚得盆满钵满的行情。
“哈哈哈,谢过陈老板了。”李余丰大笑着揽过陈裕昌的肩头说道,“都只是小弟的运气好罢了。”
越州府是产粮大府,本就有组织完善的粮行公所,为了防止公所内的粮商恶意竞争,导致粮食价格低廉,每年农历正月十五他们都会通过抓阄的方式一艘粮船一个号排序,而此排序便是未来一年他们治下的粮船在各个州府的出粮顺序,谁也不能对此提出异议。
所以即使陈裕昌此时再因为痛失这个机会而懊恼,却也只能将这苦水吞到肚中,怪自己时运不济。
“好运气也是财不是吗?听闻李老板每年三十都会夜宿在镜湖禅寺为的就是能在初一那日抢到头香,看来没有白费功夫,佛祖菩萨都是帮着李老板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拜佛祖菩萨怎么能论功夫不功夫的呢?老弟今日的一切尽是佛祖菩萨所赐,供奉佛祖菩萨应是理所当然,理所应当罢了。”李余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双手合十于胸前,示意陈裕昌不可胡说。
“是老哥胡说八道了,该罚一杯,该罚一杯。”陈裕昌讪笑着将酒盏中酒一饮而尽,赔不是道。
李余丰性鄙善欺、品劣行恶,却偏嗜焚香叩佛,向佛陀求安。要不是陈裕昌对此人行径多有了解,说不定真能被眼前虔诚模样给骗了去。
“陈老板言重了,佛祖慈怀广纳,不会将无心的错话挂在心上。”
陈余丰今日是真正的高兴,不日之前,明州府粮价失控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时,他尚还怀疑此是阴谋,担忧了几日都未能好眠。
可今日自家的粮食已是兑成了金山银山而归,眼看着就要在望越渡驳岸了,这怎能不让人高兴呢?
他环顾了一圈,看着帐篷内推杯问盏的粮商,知道今日此地所有的人都在羡慕自己。如此乱市的粮价,不知能维持几日?再后来者,是否也能得此厚利?这些都是未知之事,可此时他却将这厚利死死握在了手中。
“李老板说的是。我瞧着李老板现在也是求神问佛多了,身上倒也是沾上了慈悲宽厚之气。”陈裕昌笑说道。
“哈哈哈,如若陈老板对此有兴致,改日你我可相邀去寺中听师傅授课,我保证也定能让陈老板受益匪浅。”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陈裕昌陪着笑脸说道。
“不过今日怎还未见章行首?我还想着去跟行首敬杯酒呢。”李余丰伸脖望了望四周,说道,“此前粮价结盟若没有章行首的首肯,我也定然不会误打误撞赚到这笔银子。”
“李老板还是不要找了,章行首本就不同意我们结盟抬高粮价,定是不会在此等场合出现。”陈裕昌环顾了一番四周,摇头说道,“我听说前几日,章行首还特意去了趟明州府负荆请罪,哪里还有兴致来赴你的宴。”
“这陈老板怕是就不懂了,别看你年长我几岁,却还没我看着通透,来来来,让老弟跟你说道说道。”李余丰此时已是酒意上涌,他借着力气将陈裕昌拉到近处,贴上他的耳朵小声呢喃道,“陈老板可知章行首手中有多少粮船?”
“这整个越州府的粮行谁人不知,107艘,每年十五抽签之时,这数字都是明面上摆着的。”
“陈老板说得好,这明面上摆着的是107艘,没在明面上的呢?”李余丰狡黠笑问道。
“这我哪里知道。”章长兴在越州粮行素来位高权重,鲜少会听到他人对他的妄议。要不是今日这烈酒壮了李余丰的胆,他怕是也听不到这些酒后吐露出来的真言。
“怕是三倍都不止呢!”
“李老板怕是吃醉酒了吧。朝廷对各粮行所拥粮船之数皆有管控,107艘已是上限。你若说多十余艘,我还尚且信之,可三倍之数,我实在是不信。”陈裕昌哈哈一笑,觉得李余丰所言夸张,便也只当是笑话听过,转圜说道,“再说了,多出来的200多艘都得有地方停靠不是,这码头上也没瞧见,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陈老板可是不信我?难道这船就一定要用章行首的名字停靠在码头?就不能用其他人的名字?”见陈裕昌不信,李余丰也顾不得周遭之人,提高了音量问道。
“李老弟,你可要慎言啊,没有证据可不能信口开河啊。”见到周遭之人纷纷向这边投来目光,陈裕昌忙将李余丰的嘴巴捂住,小声提醒道。
“谁说我没有证据?章行首有几艘粮船就......”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突然吹来的江风将酒意吹散了几分,李余丰像是突然清醒过来,硬生生将这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咽回了肚中。
可即使如此,想隐藏也已是来不及了。但凡不是个蠢笨之人,有那几句话也已能将章长兴借由他人名义持有船只的事实摸了个清楚。也知晓了这其中借出名字之人也有李余丰。
这艘由章长兴执舵的船上自然也有其他利益的交换,只是他陈裕昌此时还不在那艘船上罢了。
“我就说是李老弟你胡说,这下玩笑编不下去了吧。”陈裕昌纵声大笑,佯作不信之态。
他是个老道的商人,今日闻此秘密,他不在乎章长兴是否因为粮船过众而触法,他只关心自己是否能够借着李余丰之力也登上章长兴的那艘船。
“你瞧老弟我,你瞧老弟我,不胜酒力却偏好酒,酒后便尽是荒唐话,陈老兄莫怪,陈老兄莫怪。”李余丰向陈裕昌投去一个感恩的目光,忙将话题又重新引到镜湖禅寺上,笑说道,“镜湖禅寺的净尘方丈早便算出我会因喝酒误事,时常劝我戒酒。此番幸得佛祖点化未出口胡言酿得大错,改日我需得去寺中还愿才行。方才陈老兄也说对此有兴趣,他日我邀你同行。”
“那就谢过李老弟了,我早便听家母说起过寺中斋菜清爽,一直未得机会前往。”
“唉,这斋菜也就是寻常斋菜,只不过平日吃多了油腻荤腥,吃些素净的菜觉得新奇罢了。”说到此处李余丰也不再将方才险些酿成的祸事放在心上,摇头说道,“让我吃一顿尚可,多吃几顿便觉得还是这些个山珍海味才是真的和我胃口。”
“也是也是。”陈裕昌陪着笑说道。
“今日都如此得闲,聚在这码头上做什么?”清亮的问话声先破了帐篷内的喧嚣,随即帘布一动,章长兴缓步走了进来。
他眉眼温和,可那站姿往那一站,便让周遭都安静了几分。
陈裕昌听到身旁的李余丰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前一刻还在背地里说人长短,下一刻正主竟立在了跟前,换作谁也要慌得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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