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两天,娄桥就遣人送了信来,说他已经带着娄成业搬出娄府,在城南土地庙一带租了个小院子生活,院子不大,但胜在清净,没有了娄府人多口杂,娄成业的精神也好了很多。他也在附近找了个教书的活,钱虽少但也足够两人勉强度日。
李长生将信叠了叠放进袖袋,“对了,我师父呢?他今天在做什么?”
昨天从傍晚天上就开始飘起了小雪,一直下到现在,雪是越下越大,整个孤山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天与地连成一色。
南边冬天阴冷,李长生自己有内力在身倒是无所谓,可怜老管事就冷的不愿动弹了。
李长生刚从山下回来,还没进山门,就碰到钱和章去送信。钱和章一见到他来,也不费事去送了,直接交给李长生。
面对李长生的疑问,钱和章想了下,斟酌道:“早课之后阁主去了藏书楼,现在我估计不在藏书楼就在南园。”
“好,我知道了。多谢钱叔。最近这几天外面冷,钱叔没事的话就屋里待着吧,生个火也暖和一点。”
钱和章也没勤劳俗事的欲望,李长生一走,就回屋去了。
李长生先去了藏书楼,他师父果然不在,只看见闻莺和晚钟在藏书楼看书,顺手解答了一下两人遇到的疑惑。
“李师兄,你是要找阁主吗?”闻莺问。
“嗯。”李长生:“你知道在哪了吗?”
闻莺撑着下巴想了想,说:“阁主从藏书楼离开后往南边去了,至于去哪了我也不清楚。”
南边?顺着藏书楼往南走,倒没什么景致屋舍,不过如果从半路折道往西走个一刻钟就能到钱和章说的南园。
看来他师父现在很大可能在那了。
“我去看看,你们继续看书吧。”
从藏书楼一路往南,小路愈加幽深,旁边都是一些高大灌木和低矮乔木,白雪落到其上,厚厚的一层,小道上还有人走过的痕迹。
不过又被新雪覆盖,只能隐约可见,李长生估计他师父过去很久了。
南园并非是一个园子,而是一片桃林,因附近有一大石,上刻“南园”二字,故以南园称之。
南园的桃林不知是否是人杰地灵的缘故,每年春季桃花开的烂漫,这片桃林是李持盈除却上清宫和一念堂最常在的地方。
不过现在正值隆冬,不知道他怎么会来这?
冬天的南园倒没什么好看的,下了雪白茫茫一片,西边有个放鹤亭,是上上代阁主所建。
李长生一路寻着足迹来到放鹤亭,看来他师父确实在这里,亭子四周吊有帷幕用来挡风避寒,只在侧边留了一道风口。
他撩开帷幕走进去,视线缓缓落到那人身上。亭子里生了碳火,一进去碳火的热气升腾而起,扑到他身上,肩上、头发上一路走来落的点点白雪都渐次融化,消失。
亭中除了碳火燃烧的热气外,还有一丝隐约的酒香,他目光掠过桌上的酒坛和空了的酒杯,心中了然。
他师父爱在园子里的桃树下埋酒,不拘多少,每年都去埋,日后想喝了就去树下挖出一个不知多少年前的酒来。
他目光又落回去,他师父喝了酒已经在矮塌上和衣睡了过去,微微侧着身子,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白皙如玉的面色有点泛红。
李长生很少有见到他师父睡着时的模样,两人住处不在一起,自然见不到,最近一段时间同起卧,但又常常是他醒时,李持盈早已起了。
当下李持盈睡着了,平时总是笑着状似含情的桃花眼不见了,整个人的气质倒有些清冷起来,不过清冷的不纯粹,酒香缭绕,喝酒后的吐息也有些灼热。
李长生有些愣怔,不知是不是亭中热气扩散不出去的缘故,他掌心微微有些汗湿,也有些颤抖。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用手背在李持盈脸侧碰了碰,其实他什么都没感觉出来,只发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快要跳出胸腔那样。
他甚至怀疑,这心跳声之大会把对方惊醒。
忽然李持盈眉头动了下,呼吸也不再平稳,李长生一惊,意识到对方快要醒过来了,他该立刻收回手,回到师父和徒弟该有的位置去。
但在这一刻,他却不想这么做。
他已经厌恶只能本本分分当李持盈徒弟的状态了,他对他的感情压抑太久,久到他曾经想过不如就此放弃,维持师徒现状也未尝不好。
如果不是在江津镇与李持盈重逢的话……
所以,在李持盈即将醒来的时候,李长生没有选择放开手,反而右手抚着他的脸侧,低头吻了下去。
冰雪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李持盈缓缓睁开眼,刚醉酒醒来的思绪还在混乱中,眼瞳有片刻的失焦,还没意识到为何李长生的面容近在咫尺,就感觉一道呼吸掠过,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到了唇上。
大概是刚醒来的思绪有些迟缓,李持盈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李长生眯了眯眼,抚着他脸侧的手稍稍用力,在他脸上摩挲了一下。又轻启嘴唇,探出舌尖在对方唇缝上近乎粗暴地舔舐了一下。
李持盈被他惊到空白的思绪终于跑完八百里回归躯壳,眼里的迷茫混乱的目光重回清明,当即伸手要去推开面前之人,被李长生眼疾手快当场按住。
这还不算完,这厮竟然还揉了揉他掌心要与他十指相扣!
李持盈何曾这么被人压制过,当即气血上涌,也顾不得不能轻用内力的嘱咐了,手上蓄力,一把推开这个不知道是不是被鬼上身的李长生!
李长生当然没被鬼上身,被推了一个仰倒也不生气,伸手摸了摸被对方一掌拍到的胸口,面色如常地看向李持盈。
那边李持盈却因为情绪起伏跌宕外加擅动内力,许久没有痛过的心脉也开始隐隐作痛。
不过现在他也管不了什么心脉痛不痛的问题了,令他脑袋更痛的事还在眼前呢!
李持盈胸口一口气堵的上不来,虽然身处四处遮蔽的亭中,但一点也感觉不到温暖,反而整个人身上的热气刹那间全散了,跟掉进初化的冰水里没区别,气血上涌,手指处的血液却好像僵硬不流动了,冷的发抖。
站起身后,更是眼前一阵发黑,最后好歹掐着手心站稳了。
李持盈冷冷地看着他,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但依旧忍着脾气,冷声质问:“你刚才在做什么?”
“情不自禁吻了师父您一下而已。”李长生动了动唇角,并不如何害怕他师父的冷脸,甚至还伸手想去抓他师父的手,被李持盈一把打开。
李持盈脸色更加难看了,一阵青一阵白,神色中难掩的难以置信,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慌乱。
“你疯了?!”李持盈低喝一声,“你要是没睡醒就去外面站两个时辰再来跟我回话!”
“我一直都很清醒,我也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李长生盯着他的眼睛,毫不避讳地说:“不清醒的是师父您吧。”
“……你说什么?”李持盈有片刻的愣怔,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
你大逆不道,心怀不轨做出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情来,还说我不清醒?!
李持盈简直要气笑了。
李长生:“我已经很注意和您之间的距离了,行事从来没有过半分逾矩,但您呢,从江津镇重逢以来,言语轻佻、玩笑之话张口就来,行事更是毫不避违,您把我当作什么了?到底是我不清醒还是您不清醒?”
李持盈立刻就要驳斥,却猛然想起这段时间和李长生的相处,愈想愈心惊,两人平日里相处的状态说是师徒,实则更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多年旧友,然而又比朋友间多了一些旖旎难言的气氛。
他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道侣”这个词,连忙把这个念头按了下去,沉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顿了一下,他看着李长生神色不动的面容,又说:“如果给你造成了误会,是为师的错,我以后不会再这么说了!”
李长生提了提唇角,轻轻笑了下:“晚了。师父,我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在我没意识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的时候,我就已经先喜欢上你了。在剑阁的一天天,一年年,每一次清修,每一次挥剑,早就在平时的日常相处中,就心动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曾经尝试去抑制这种感情,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心动不是我能控制的。”
李长生很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停息片刻,直视着他说出自己的决心。
“您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人,我要是想做什么事就一定要去做!”
李持盈被他这幅猖狂的模样气的直发抖,以前只觉得李长生性格有些偏执,哪怕行事狂妄不羁他也只是觉得有个性,出门在外不会被人欺负了去,没想到、没想到有一天会亲身领略到!
李持盈冷笑一声,“那你现在跟说我这个想干什么?想让我拍手称好?还是想让我给你写个匾额挂起来?!”
李长生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火光明亮的多情眼,认真而又严肃道:“我想请师父您做我的道侣。”
李持盈愣住,继而怒火中烧:“李长生!你这是要欺师灭祖,以下犯上吗?你别太放肆了!”
李持盈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生过气,感觉李长生就是生来克他的,今天生的气这辈子都有了!
李长生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反手拔出身后背着的长生剑,双膝一弯,在李持盈面前跪了下来。
长生剑双手举过头顶,李长生扬起脖颈看他:“对您的感情虽然不如我能控制的,但我并不后悔。如果师父觉得我恶心的话,也可以一剑杀了我,弟子无怨无悔。李长生这条命也是师父您给的,若不是当年您救了我,我也早就去地下见我父皇他们了。”
李持盈握住长生剑,眼神冰冷地盯着他,剑身横在李长生颈边,冰凉彻骨的剑锋擦过皮肤,激起一阵颤栗。
李持盈神色愈发冰冷,手中剑又握紧了几分,咬了咬牙,猛然抬手斩下!
性命之危近在咫尺,长生剑在他人手中握着,李长生却动都未动,神情不悲不喜,只淡漠地看着头顶之人。
剑身在李长生颈边半寸处停下,剑气荡起侧边的碎发,冰冷如霜雪的剑锋却没伤他一分一毫。
李长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半路收剑,不仅要动用内力,对心脉丹田的伤害更是严重。
李持盈深呼吸一口气,将上涌到喉头的一口血咽下。
将长生剑狠狠摔到他旁边,剑身在地上弹了两下,倒在一边,李持盈语气冰冷:“你在逼我?赌我不敢杀你?”
“没有。”李长生如实道。
这有什么好赌的?李持盈本来就不会杀他。
小时候练剑他不小心伤到了,李持盈都心疼的不行,长大了,难道这份心疼就会少一丝一毫吗?
当然不会!
所以他从不觉得李持盈会杀他。
李持盈或许不会喜欢他,但在感情的博弈里李持盈一早就输掉了主动权,逐步退让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一向拿他毫无办法,李长生很清楚。
“出去!”李持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背过身不再看他,看见他就闹心!
李长生垂眼,沉默了一会儿,起身退了出去。
*
李长生离开了。
哪怕再震惊、再怒不可遏都被心中更深层次的感情覆盖,李持盈向来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生平从没有哪件事能超出他的预料,这是唯一一个。
他闭了闭眼,无声呼出一口气,要去外面冷静冷静。却在转身的一刹那瞥见地上的长生剑——
这是他刚刚一气之下摔到地上的,李长生竟然没带走……
李持盈不想理会,越过长生剑便向亭外走去。
走到帷幕悬挂处,伸手撩开半片,亭外风雪呼啸声顿起,北风夹杂着轻盈的白雪流转,飘落于李持盈的发间、眉间。
李持盈的脚步却不能再往前一步,他默然站立于温暖如春和风雪交加之间,目光幽长似在出神。
亭中碳火的热气升腾,阵阵掠过他的身侧,若有若无的酒香唤回他的神思。
李持盈微微侧首,目光垂落在地上的长生剑上,不知想些什么。最后他转身走了回去,俯身拾起长生剑。
此剑是李长生十岁那年,李长生于后山寻得一奇石锻造而成,剑身修长秀丽,入手冰凉,如霜似雪,李长生爱不释手,遂以此剑修炼。
李长生是个爱剑之人,对长生剑更是轻易不离身,也一向不许他人触碰。
李持盈不免又想起当日在江宁客栈时的情形,他不仅去把玩他的长生剑,甚至言语间颇有轻佻之意,而对方却从不反驳。
李持盈微微叹息,他早该意识到的,从江津镇到洛阳城,从江宁客栈到开元寺,甚至更早的时候,李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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