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璞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北境的风霜 。
那是一种混着冰雪、铁锈和马血的味道。
凛冽的,干净的,让他觉得痛快的味道。
他骑着马,穿过京城繁华却又让他感到窒息的街道,心里揣着一团火。那团火,从北境的长城,一路烧回了京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他赢了。
不,是他们赢了。
他和他的谋主,崔云姝。
当他看到那些冻得像紫茄子一样的士兵,在穿上厚实的棉衣、喝下辛辣的烈酒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时;当那个头发花白、杀人如麻的镇北大将军,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地说“安郡王大恩,北境十万将士,没齿难忘”时……唐璞知道,这一切,都值了 。
他知道,这不是他的功劳。
是她的。
是那个总是坐在昏暗的雅间里,喝着凉茶,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惊天动地计划的,他的首席谋主。
财神显神通。
这是北境的将士们,给崔家起的新名号。
唐璞觉得,这个名号,太小了。
财神?
她分明是降世的鬼神。算无遗策,点石成金。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一个无比清晰,无比迫切的念头——
他要去见她。
他要去问她,我们“大业”的下一步,该怎么走 [1-1]。
后勤已有保障,北境军心已尽归我等。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打造那支真正属于我们的,无敌水师了?
他几乎已经能看到,那支由无数艘“神机舰”组成的庞大舰队,旌旗蔽日,乘风破浪,直捣黄龙的壮丽景象。
他的血,是滚烫的。
……
崔云姝的血,是冰冷的。
她坐在云间阁顶楼的雅间里,看着那封由北境数十位将领用血写就的效忠信,感觉自己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烫手。
也甩不掉。
她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古代那些被黄袍加身的倒霉蛋,最后都半推半就地从了。
因为当你的“盟友”和“下属”,比你自己还要积极,还要狂热,还要坚信你就是那个天选之子时,你再说“不”,就不是谦虚,是虚伪,是辜负,是罪该万死。
她被架在了一个下不来的,名为“首席谋主”的火刑架上。
唐璞,就是那个最卖力往底下添柴的人。
所以,当唐璞那熟悉的,带着一股子要把门板撞碎的气势冲进来时,崔云姝一点都不意外。
她只是觉得,累。
心累。
“元直,”她甚至懒得站起来,只是抬了抬眼皮,指着对面的椅子,“坐。”
唐璞没坐。
他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狮子,在雅间里来回踱步,那股子从北境带回来的,混着成功和狂热的煞气,几乎要将这间雅致的屋子撑破。
“谋主!”他终于停下脚步,双目灼灼地看着她,“北境之事,已毕!我来问您,下一步,我们该当如何?!”
崔云姝看着他那张写满了“快给我新任务”的脸,内心那片早已麻木的荒原上,只飘过一行血红的大字。
跑路。
老娘要跑路啊!
造船,造全世界最大最快最结实的船!然后拉着我全家,带上我所有的金子,跑到天涯海角,再也不回来了!
这才是我的“大业”!
然而,这些话,她一个字都不能说。
她只能维持着脸上那副高深莫测的,仿佛早已看穿了过去未来的,该死的表情。
她缓缓地,站起身。
走到那张摊着地图的桌案前,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那片连接着京城与大海的,蔚蓝色的区域上。
“后勤,只是根基。”
她的声音,空灵,缥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接下来,是时候,打造我们的……‘利刃’了。”
利刃。
唐璞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懂了!
谋主说的,是水师!是舰队!是他们“大业”最锋利的刀!
“请谋主示下!”他激动得单膝跪地,声音都在抖。
“我需要船。”崔云姝言简意赅,“不是现在皇家船运公司里的那些商船。我需要一种全新的,足以纵横四海,无惧任何风浪的……旗舰。”
“旗舰……”唐璞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爆发出万丈光芒。
“可是,”他随即皱起了眉头,“大秦最好的船匠,都在官办的船坞里。我们若是大张旗鼓地建造这种……‘旗舰’,恐怕会立刻引来陛下的猜忌。”
“所以,我们不能找官办船坞的人。”崔云姝道。
“那还能找谁?”唐璞有些犯难,“民间的工匠,技艺大多稀松平常,造些内河的小船尚可,要造您说的那种……旗舰,恐怕……”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有一个人!”他猛地一拍大腿,“有一个人,或许可以!”
“谁?”
“鲁承!”唐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人称‘鲁大师’。他曾是官办船坞的总匠师,大秦最好的船,有一半都是出自他之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多年前,因为一桩旧案,被罢了官。据说他的独子,就是在一艘他亲手监造的船上,遭遇海难,尸骨无存。从那以后,他就发誓,此生永不再造一船一板。他性情变得极其古怪,一个人隐居在东海边上,谁也不见。我父亲曾派人去请过他几次,别说金银财宝,就是把爵位摆在他面前,他都无动于衷。”
脾气古怪。
技艺通神。
发誓不再造船。
与官府有仇。
崔云姝听着,眼睛却越来越亮。
完美。
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完美的首席技术官啊!
一个能保守秘密,又不会被轻易收买的顶尖人才!
“他在哪?”她问。
“东海,一个叫‘望崖村’的破落渔村里。”唐璞有些犹豫,“可是谋主,此人软硬不吃,我们恐怕……”
“带我去见他。”崔云shu打断了他。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
东海。
望崖村。
这地方,就像它的名字一样,透着一股子绝望的味道。
海风是咸的,湿的,冷的,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一下一下地,刮着人的骨头。天是灰的,海也是灰的,连沙滩上那些被海浪冲上来的贝壳,都像是死人惨白的指甲。
崔云姝和唐璞,就站在这片灰色之中。
他们面前,是一间用礁石和茅草搭起来的,破烂得仿佛随时会被一阵大风吹散的屋子 。
屋子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木头的声音。
唐璞上前,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晚辈安郡王唐璞,求见鲁大师!”
敲打声,停了。
屋子里,传来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像两块石头在摩擦的声音。
“滚。”
只有一个字。
唐璞的脸,瞬间就涨红了。他好歹也是个郡王,是北境的英雄,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大师!”他压着火气,又喊了一声,“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只要您肯出山,金钱,地位,您要什么,我们给什么!”
“我说,滚!”屋子里的声音,多了一丝不耐烦,“再不滚,休怪我这把老骨头,不客气了!”
“你……”
唐璞的暴脾气,眼看就要压不住了。
崔云姝伸出手,轻轻地按住了他。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身后那个一直由亲兵背着的,巨大的画筒里,抽出了一卷用上好的羊皮纸制成的图卷 。
她走到那扇破烂的木门前,缓缓地,将图卷展开。
那是一张巨大无比的,结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船只的设计图 。
然后,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言不发 。
屋子里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久到唐璞以为,里面的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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