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画满了山川与杀气的地图,还摊在桌上 。
崔云姝觉得,自己就坐在一具被剖开了的,巨大而冰冷的尸体旁边。
唐璞走了。
雅间里,终于又恢复了那种能淹死人的寂静。
但这一次,崔云姝没有感觉到疲惫。
也没有感觉到恐惧。
她只是觉得,冷。
一种从指尖,顺着血脉,一路蔓延到心脏的,绝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的清醒。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新的纸。
不是账本。
是命令。
她提起笔,蘸饱了墨,笔尖在纸上悬停了一瞬,然后,落下。
没有丝毫犹豫。
字迹,不再是闺阁女子那种娟秀的小楷,而是一种瘦硬的,带着锋锐笔锋的,斩钉截铁的行书。
“太原分舵,甲字柒号令。”
“平阳分舵,甲字柒号令。”
“上党,西河,雁门……”
一封封指令,从她笔下流出,像一片片黑色的,锋利的雪花。它们没有温度,只有目标。它们不问缘由,只求结果 。
“启动‘冬雷’预案。三日之内,不计代价,清空辖区内所有棉布、皮毛、烈酒、药材及耐储之高热量食物库存。以‘云间阁’最高信誉为凭,可先取后付,可溢价三成。所有物资,打包,标记,向北,集结。”
写完最后一封,她没有停。
她又取过一张纸。
这一次,是写给母亲宋氏的。
“娘亲安。北境事急,需调动崔氏本家所有北方货运渠道。无需申报官府,无需等待关牒。凡遇阻碍,皆以安郡王府军令为凭。凡有损耗,皆由女儿一人承担。”
懒得再写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
她将那一叠雪片般的指令,和那封家书,一并装入一个黑色的信匣,递给了门外那个如同影子般等待着的掌柜。
“用‘信天翁’渠道,最快速度,发出去。”
“是。”
掌柜接过信匣,那东西很轻,他却觉得重若千斤。他没有多问一个字,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一场史无前例的,绕开了整个大秦帝国官僚体系的,庞大的商业行动,就以这样一种近乎于无声的方式,启动了。
像一台早已上好了油,调试了无数遍的,精密的战争机器,在接到命令的那一刻,瞬间开始轰然运转 。
……
太原府。
“云间阁”的掌柜王德发,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
他看着信使递上来的,那封用火漆封口的,带着“甲字柒号”标记的指令,只看了一眼,所有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
他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的绸布睡袍,直接冲进了账房,从最深的那个保险柜里,取出了一面沉甸甸的,纯金打造的,刻着“云”字的令牌。
一炷香后。
太原府最大的布商,晋隆昌的东家,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拖了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只穿着睡袍,眼睛里却燃着火的王掌柜,和他手上那面金光闪闪的令牌,吓得腿都软了。
“王……王掌柜,您这是……”
“晋隆昌所有棉布,皮料,我全要了。”王德发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价钱,你开。明日一早,我要在城北的货场,看到东西。”
平阳府。
城中最大的药材行“百草堂”里,灯火通明。
白发苍苍的老药商,看着“云间阁”的刘掌柜送来的一张条子,手都在抖。
那不是银票。
那是一张用崔家家主的私人印信盖了章的,空白的信誉凭证。凭此条,可在全国任何一家崔氏钱庄,兑付不超过五十万两的银钱。
“刘掌柜……您……您这是要把小老儿的店,给搬空啊?”
刘掌柜笑了笑,将条子往前推了推。
“孙老,您不是一直想给您那在京城当官的儿子,谋个好前程吗?”他的声音很轻,“崔家,在东宫,还说得上几句话。”
老药商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不再犹豫,对着身后的伙计,嘶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库房里所有的人参、黄芪、当归、伤寒药……全都给老子搬出来!!”
上党。西河。雁门。代郡……
无数个这样的场景,在同一个夜晚,在整个大秦的北方,同时上演。
无数的马车,吱呀作响地驶出货栈。
无数的伙计,红着眼睛打包货物。
无数的金钱和信誉,像水一样,无声地,却又汹涌地,流向每一个能提供物资的角落。
整个北方的商业网络,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短短一夜之间,彻底拧成了一股绳。
它没有发出任何喧嚣,却爆发出比任何军队都更恐怖的,现象级的效率 。
……
北境。长城脚下。
雪,还在下。
像无穷无尽的,冰冷的鹅毛,要把这个世界彻底掩埋。
士兵张铁牛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
他身上的那件单薄的棉衣,早就被风雪打透了,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像一层冰冷的铁皮。他蜷缩在烽火台的角落里,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发出“咯咯”的响声。
他旁边,他的同乡,李二狗,正在剧烈地咳嗽着。每咳一声,都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他的脸,是一种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
张铁牛知道,他快不行了。
军营里,已经有上百个兄弟,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在睡梦中,被活活冻死了。
药,没了。
粮食,也只剩下最后一点,掺着沙子的糙米。
所有人都说,朝廷的补给,已经在路上了。
可路,早就被一丈多深的大雪,给封死了。
绝望。
像这无边无际的白雪一样,厚重,冰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张铁牛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忽然觉得,或许,就这么冻死在这里,也挺好。
至少,不用再受罪了。
就在他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
一阵低沉的,仿佛从地底传来的轰鸣声,让他浑浊的意识,清醒了一瞬。
那是什么声音?
不是风声。
也不是蛮族的战鼓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像是几百面大鼓,在同时擂动,震得整个大地,都在微微发颤。
烽火台上的哨兵,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带着哭腔的嘶吼:
“援军!是援军!!”
张铁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爬到墙垛边,探出头。
然后,他看到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色的长龙。
那不是军队。
那是由成百上千辆马车、牛车、骡车,甚至还有人力推的独轮车组成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庞大的车队!
车队的尽头,是一面迎风招展的,玄色的大旗。
旗上,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金色的“唐”字。
一个身披黑色重甲,脸上满是风霜,眼睛却亮得像星星的年轻将军,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冲在最前面。
是安郡王,唐璞 。
他来了。
他们来了。
车队没有在军营门口停留,而是像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直接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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