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夜里,谢九棠药浴后,趴在榻上细忖,将今日阿絮说的话从头至尾回味了一遍。
这个少年自小便有一双深情的双目,仿佛任谁落在这种目光中,都要将他说过的话,润色上七分的可信。
但她谢九棠看惯了宫墙内的真心错付,也看多了朝堂之上的阿谀狼心,她从来不会以人的言语来窥探人心。
因为她太清楚,甜言如糖衣,裹得住砒霜,裹不住真心。
在这九重宫阙里,最毒的谎,往往也裹着最黏牙的糖。
子时的梆子声漏进窗缝,谢九棠用针挑亮灯花,针尖在梅花案面上投下细长的影,像一把悬在往事咽喉的刀。
她推开案头凉透的茶,指尖蘸着茶水在桌面上画圈。
“使团离京、蛊毒初发、阿絮屠船。”
十二个字写下,水痕渐渐晕成一片,倒映出跳动的烛火。
阿絮怎会知道她身中蛊毒呢?若说那蛊毒真的是大梁为牵制她的东西,那么,李太傅怎会将这种可以拿捏大梁公主的秘密,告诉一个下人?
即便这个下人,是伴她多年的心腹,但她始终不觉得,阿絮的身份可以担得起这个秘密。
因为这个秘密,不仅仅是谢骞的秘密,也是关乎整个大梁的秘密。
回想她的初次毒发,是在朱雀街宣王府门前闹事的那日,在萧承烨的挑衅下,她第一次在怒气的催嗜下气血翻涌,从而诱发了毒症,事后回想,她自然而然的将中毒一事,推卸给了李太傅递给她的那壶践行酒。
可今日一想,在毒发之前,她的确还喝过一次别人递来的酒。
那便是朱雀街春雨夜,她为帮萧承衍偷出母亲案卷,而被迫接过的,周统领那坛战俘酒。
而那时的她,并不知阿絮与千门的周显之间有所往来。
可今日之后,那坛“战俘酒”却不得不让她觉得,看似“偶然”的事件中,掺杂了一丝“故意”。
茶渍在桌角凝结,谢九棠面色无虞,在案面上画写的指尖却不禁颤抖。
李太傅教过她,若有人能精准掌控毒发的时辰和解药,必是亲手下毒之人。
铜壶滴漏声忽然变得刺耳。
谢九棠踱到西墙前,手指抚过密密麻麻的刻痕,这是她记录蛊毒发作次数的“历谱”,每隔三日,毒发最烈,而阿絮总在那日借口去黑市买药,寅时方归。
“黑市......”
她突然扯开抽屉最底层的密报,那是三日前鬼字卫送来的漕运货单。初七的货船多载了三箱南疆草药,若将货船行程与阿絮买药的时辰叠在一处......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她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
若那些抑制蛊毒的药,并非从千门所求,而是阿絮买的,那么,让她感动落泪的纸笺内容,岂不是一场深情的谎言。
谢九棠猛然推开窗,夜风卷着湿气扑灭烛火。
若最亲近的人也背叛了她,那么,在这片冷漠的疆土上,她必须寻一个能与自己并肩的人。
这个人,可晃动燕京,却不能完全臣服燕京。
黑暗中,她悄声踱至西侧墙壁处贴耳细听,偏房中已无响动,想必那个少年已经睡下。
她迅速换好夜行衣,趁月光刺破云层,从堂屋后窗一跃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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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末的慎王府后院亮着盏昏灯,刨木声混着夜风簌簌作响。
谢九棠翻过墙头时,正见萧承衍赤着上身刨棺木,肩背肌理随推刨动作起伏如浪,木屑沾在汗湿的腰线上,被火光镀成碎金。
“谢世子夜探棺材铺,是要提前挑寿材?”他头也不回,仿佛知道她要来一般,“松木给忠仆,柏木赠知己,你要哪种?”
谢九棠笑了一声,仰身躺在了旁边未成形的棺盖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望着雨后的晴空不言。
“能躺下,说明背上的伤快好了。”萧承衍用刨刀刨着木屑,睨她一眼。
“阿絮的说辞,你早料到了,对么?”
萧承衍直起身,屈指拍了拍棺木,“反正谎话圆的再完美,你也不会信。”
谢九棠好奇抬了抬下巴看他,“你怎知我不会信?”
烛火在檐下的青铜雁鱼灯里晃了晃,萧承衍撂下刨刀抬头时,正撞上谢九棠碎雪般的目光。
“因为在这燕京,谢世子最信的人该是本王才对。”他带着晦暗笑意的双目,在灯下碾出一道阴影:“否则,你遇事不决时,为何总会夜探慎王府,难不成是要监工寿材?”
萧承衍转身时腹肌蒙着层薄汗,“还是说......本王这扮相,比千门卫的案卷好看?”
谢九棠这才意识到,她盯着看的男人,未着衣袍,只穿了一条挡风的素绸禅裤。
于是,耳尖瞬间烧起来,慌忙将视线移回夜空,遥望着那片潦草的繁星,道:“慎王府穷得买不起衣裳?”
“热。”他拎起挂在银杏树上的玄袍晃了晃,衣摆扫过她绯红的脸颊,“再说谁能料到,你这小贼会半夜翻墙偷窥男人做工?”
夜风卷着木香扑来,谢九棠盯着他锁骨上晃动的汗珠:“我是来取鬼字卫给我搜查的漕运案近况。”
“我既给了你慎王府令,鬼字卫随招即到,在质子府亦可会见,何必老远跑来这一趟。”萧承衍突然逼近,汗气混着檀香笼住她,“谢世子眼神飘忽得厉害,可是要本王再给你点一盏灯?”
谢九棠蓦地起身,后退半步踩中圆木,被他揽着腰扶稳。
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夜行衣,烫得她腰窝发颤:“松手!”
“这月黑风高的......”萧承衍不紧不慢的穿好外袍,“谢世子若在我府上摔了,本王可是没法向千门交代。”
月色泼在空荡的庭院,萧承衍被谢九棠拽着衣袖,拖进了东厢,反手甩上门栓。
“你知道我会来?所以,今晚是你是在等我。”谢九棠开门见山。
“阿絮那套说辞太干净。”萧承衍拨开她鬓角一缕乱发,“就像猎户给狐狸下套,总要留块没倒刺的肉,可惜我的九公主不是狐狸,是狼崽子。”
“谁是你的!”她劈手打落他的腕,却被他擒住腕子按在门后。
“不认?”萧承衍拇指摩挲着她的腕骨,“那为何宁肯信我这北燕宿敌,也不信伴你七年的忠仆?”
谢九棠一脚踹向他小腿,却被他屈膝压住,贴着她耳廓笑,“谢世子连自欺欺人都不会。”
檀香钻进鼻腔,她后颈起了一层颤栗:“萧承衍,你......”
“我怎么?”他指尖划过她腰间束带,“承认相信我就这么难么?”
谢九棠扬手要打,被他攥着腕子反剪到背后。
“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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