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街宽阔,灯火通明。
却遍地狼藉。
自他们踏入这座城池的瞬间,满街行人尽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身着黑甲、头戴红绸的烈阳军。
鬼城中央一道猩红光芒拔地而起,刺破上方天空堆叠的浓云,也映照出兵士们灰白又充满敌意的脸,以及厮杀过后满地的断刀碎甲。依旧挺立的军士手持军刀,硝烟弥漫,刀光冷寒,防备地冲着两名刚刚闯入他们领域的不速之客。
尖塔青铃幽幽荡起,响声穿过雨雾,遥远而清晰地传入在场之人的耳中。得到指令的军士们眼中杀意更浓,气势庄严,仿佛闯入者是侵略雾越国边境的魔。
为首的身着黑金铠甲,脖颈绸带在光线流转中泛出金色光芒,应是这一队军士的统领,他双目灰白,嘴角僵硬紧绷,嗓音嘶哑道:“铲除魔物,平息魔祸,誓死护卫雾越国领土!”
“铲除魔物,平息魔祸,誓死护卫雾越国领土!”
无数道嘶哑整齐的呐喊声响彻鬼城,在周遭的极致寂静对比中,突显出一种令人悚然的气势。裴真静静听着这无比熟悉的口号,对面无比熟悉的面容,下颌紧绷,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剑。
雨雾浓厚,在云拂晓手中长剑凝成透明冰冷的水珠,她扬臂轻甩,侧头听了两声,拧眉道:“就是这铃声控制他们的神识。”
这种可以操控心神的法器,对于普通修士的识海可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但对于已经破了九境的两人而言,与雨声没什么区别。
可青铃响起的下一瞬,那魁梧统领似乎被某种力量点拨,蓦地镇静下来,低声喃喃着沉思:“雾越国破,皇室覆灭,我等还在效忠何人?”
这一念头仿若流水,无声无息地汇入每一个烈阳军的识海当中,不出片刻,在场众军士皆气势收敛,神色茫然,口中不停重复着确认:“雾越国破,皇室覆灭?”
“雾越国破,皇室覆灭!”
“神女预言,雾越皇室,注定要亡!”
“神女太曦,神木之力,从不出错!雾越裴氏,不得善终!”
此起彼伏的声音越来越大,完全掩盖了方才的豪言壮语,如恍然大悟,如大梦初醒,蕴含着某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力量,裴真静静站在淅沥的雨中,脸色是从未有过的白,他轻声道:“赵统领……”
云拂晓拧眉抬手,一指点去,尖塔青铃轰然而碎。
“什么预言,我就不信世上真有人能这么厉害,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国家的灭亡。”她上前捧住裴真的脸,“不要信。”
柔软的手心贴着他冰凉的脸,裴真轻阖眼,幅度很小地在她手心蹭了蹭,“没用的。”
他眉睫被雨雾沾湿,脸色苍白,愈显冷隽。云拂晓从没见过他如此脆弱神情,还要说什么,就被他动作强硬地揽入怀中,紧紧禁锢住。
“晓晓。”
低沉但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直到此刻,云拂晓才发现他的身体冰冷彻骨,肌肉紧绷的手臂甚至在轻微颤抖。
她不明白。
究竟裴真还有多少事瞒住了她,究竟他还顾虑着什么。
“这座鬼城周围布置了十六道尖塔,每一处尖塔的青铜铃响起都可以操控这些军士的神魂,但这只是用来迷惑闯入者的表象,就算把它们全部毁掉,把这些烈阳军旧部全部杀掉,也无济于事。只有摧毁城中央的那道阵法,废掉那个压阵法器,才能让这些亡魂彻底获得自由。”
“席风有信心将南境据点的位置告诉你,就不会只布置了这一处陷阱,”裴真将她的脸颊按在脖颈,声音低低,“席风、吴崖,也许背后隐藏的那些势力也会在此动手,晓晓,这是一场只针对你我的谋划。”
云拂晓预感到什么,“不管怎样,你都别想单独行动……”
“这个煞阵的阵眼法器,就是席风手里的南域神木枝。所以,只能由你去摧毁。”
南域神木给了云拂晓复生的机会,她的灵脉同时继承了神木与忌元魔火的力量,也是这世上唯一能与神木之力相抗衡的人。
即便是活了几百年的席风,也只能暂时利用它的力量,而不可撼动分毫。
裴真握住她的手,渐渐地与她十指相扣,指腹薄茧似有若无厮磨着她的肌肤,满是亲密与不舍,“而我,我是被太曦亲口预言过要死的人,却比裴氏其他子弟多活了十几年,晓晓,你可知这是为何?”
他的眼瞳深黑幽静,带着一丝挣扎于深渊的痛苦与麻木,以及眉宇间逐渐克制不住的戾意。
目光相触的瞬间,云拂晓读懂了他的意思。她的手指被他带动着,指尖触碰到他冰凉的眉心。
云拂晓阖上眼,追念幻法发动。
雾越国、烈阳军、神女太曦……裴真过往十几年的记忆如浩瀚烟海,刹那塞入了她的神识。
再睁眼的时候,她眉心紧紧蹙着,生平第一次感到头痛欲裂,恍如隔世。
“神女太曦,以自身血肉献祭南域神木,庇佑南域万千生命。”裴真的声音很低,“这万千生命里,也包括我。”
云拂晓咬着唇瓣,眼眶不可抑制的湿润。极短的时间内,她尚且无法完全融合他的记忆,可是他忍受了多年的愤怒、痛楚、悲戚、怨恨,在瞬间全部传递给她。
“怨恨不能比较。晓晓,我有时候很想杀席风,有时候又觉得他不值得我动手。我那时麻木冰冷,除了对魔物的杀意,感知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裴真温声说着,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湿润,“直到离开雾越国之后,我才第一次产生了情绪。人人都有,独我没有的情绪。”
长街拥挤,烈阳军旧部的议论声依旧嘈杂吵闹,“雾越国破了!”“帝王驾崩,太子失心疯,裴氏注定灭亡!”“你我还为谁而战!”
云拂晓心中怒意翻涌,想要强行制止他们,又被裴真攥住手腕,按在怀里,听他说道:“前世有无数次可以杀他的机会,我都想就那么算了,席风只是废话多些,手段脏些,真正的敌人并不是他。直到临死之时,我进入朝露之境,看到了一切真相,也看到了他对你的杀意。”
云拂晓问:“你要杀了他?”
“不,我不会与你争抢这个,”裴真唇角微勾着俯身,轻轻吻她的脸颊,“前世,我为一己私欲,将你困在山中结界,剥夺你报仇雪恨的机会。如今想来,皆是我之过错。晓晓,这一世,就算你要将南境、将整个修真界搅得翻天覆地,我亦奉陪。”
记忆给了她,过往经历与想法全部剖开,任她翻阅。此时此刻,在心中酝酿已久的话语,也终于说给她听。
裴真原本不打算在此时将一切和盘托出。
可是他不想再等了。
也许是烈阳军的出现勾起他的过往情绪,也许是那所谓的预言逼出了他的冲动。
他不想再像前世那样,直到死去的时候,都与她如宿敌般,看不清彼此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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