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怒号,卷刀如刃,割面裂血。
阎涣只身立在车马之上,四周一片荒原,枯草裹霜零落,老树哀戚折腰,飘摇天地间,唯余惨白。
“良儿。”
他龟裂的唇微微发抖,屏着气入内,怕搅醒孩童酣然的美梦。
一盏茶的功夫,亲兵们于马上观望,只见千岁侯横腰抱着小公子下了车马而来。
寒鸦瑟缩枝头嘶哑着啼鸣,转瞬便被风雪吞没。
阎涣抿着唇,长眸被北地霜白的大雪刺痛,遮盖了半扇明眸。冻土坚硬如铁,马蹄踏过之处迸发碎裂冰屑,待到下一场大雪之时,燕过不留痕。
他步履艰难,每行一步都被厚雪拼命缠着靴履,风雪交迫,他死死将阎良护在怀中不肯放手,可厚实的狐裘包裹不住怀中人早已冻得僵直的身体。
终于,他一步踏错,栽倒在雪地中。
飘摇的雪花纷飞落下,沾染他的睫羽,化成眼边的寒泪。
亲兵中立即下马三人,快步奔跑至千岁侯身侧,持剑而立,静等吩咐。
他眼神涣散,双唇张了张,头颅低垂着贴向阎良的发丝间,噙着泪低声哽咽。
“良儿不怕。”
“今后,再也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他垂眸,成颗的泪珠凝结成冰,滴落在阎良冻得发紫的脸颊上,砸化了他身上那一层裹着的冰碴。
“去找你母亲罢,她一定很想你。”
他小声地凑在阎良的耳边低语,诉说着只属于他们的秘密。
身后的亲兵从未见过千岁侯如此落寞之色,心中陡然一惊,有不忍者低声开口:
“千岁下一步有何打算,我等必将誓死追随。”
阎涣这才缓缓抬起头,北地苦寒,亮光苍茫刺目,他不知心中的痛和泪,是因为丧子之痛,还是霜寒之苦。
“泗京派人护送良儿赶往漠州,千里之行,却匆匆上了路,定是知晓孤会快马追赶。”
“马车在,护送的兵卫却不见了。”
长风猛灌进他的喉咙,他嘶哑着嗓子继续道:
“把他们,抓回来。”
他一字一顿,浑身没了力气,却仍执着地抱着阎良不送手。
他辜负了苏若栖临终的嘱托,没能照顾好儿子。
纵使这些年他为了避免党争祸及幼子,将他送回苏家,由苏氏嫡系抚育,甚至为了避嫌,一年也难与他见上一面。安安稳稳这些年月,不曾想,仍是难逃一朝忽略,让阎良遭人暗害、白白送命。
呼吸间,呵出的白雾还没来得及消散,已凝作细雪簌簌而落。
此地之寒,非人间所有,倒似极冰之地倒透冷泉,渗入凄惶人间,冻彻魂魄。
亲兵领命而去,独留他在一众苍茫间无言。
不过半个时辰,阎家亲兵便找寻到护送小公子的一批泗京侍卫的踪迹。
原是暴雪过大,无法行路,他们便藏身于一处偏僻的客栈里歇脚。待阎涣站在他们面前之时,跪了满地瑟瑟发抖的兵卫皆不敢作声,一个个垂首闭眼,静等发落。
“是谁指使尔等这么做的。”
他开口问,却无人出声回应。
阎涣心中明了,泗京里编名在内的皇家侍卫不过听命行事,崔宥既派了这些人护送阎良上路漠州,定然拿捏住了他们的亲眷作为把柄要挟,眼下如此情景,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松口。
他抬步走上前,站在其中一人的面前,那人双臂被麻绳捆在背后,双肩缩瑟着,眼眸紧闭,不敢抬头去看他。
“不说?”
阎涣本不愿为难,不想跪在后方的其中一人忽然起身,大喊一句:
“暗影向来只奉皇命,阎王逆贼休想得逞!”
一语毕,其人咬舌含血、命殒此地。
暗影卫...
阎涣的眼底顷刻间漫上浴血的红。
“原来你们是崔宥的人。”
他的声音很沉,却一字不漏地刺入他们的耳朵。
“是否孤这些年稍抬贵手,你们便以为孤吃斋念佛了?”
阎涣低垂着脑袋,一双狐狸眼自下而上扫视众人而起,怒目微眯间,遮不住小臂上凸起的青色脉络。
“千岁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等奉命而为,早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跪在他面前那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比起阎涣还要小上几岁,年纪不大,心气倒是不小。即便早已瑟瑟发抖多时,连正眼都不敢给面前这人一个,却仍是垂危挣扎,给自己寻个不怕死的由头来。
“哈哈哈。”
阎涣莫名挤出一笑。
“孤便如你所愿。”
尾字的音色还绕在暗影的面前经久不落,一旁那阎家亲兵腰带上挂着的便只剩下空荡荡的剑鞘。
‘欻——’
利刃的寒光在空中划出一道比雪色更亮的弧线,四周之人来不及反应,面上崩溅的腥气便已经染红了他们温热的面颊。
‘咣’地一声,一个圆滚笨重的物什便淌着绯红停在阎涣的脚边。
他随即提起一条腿,南锦织就的履便将那东西踩在脚下,他继而稍一用力向前踢去,那名暗影的头颅便滚至墙边。
一路上,除却弯曲的血迹走过木地板,便唯有那人的鼻梁嘴唇阻挡着翻滚,一圈圈地发出‘咯噔’的声响,属实骇人。
而阎涣那身玄色狐裘之上,亦沾染了一条飞溅的红,只不过隐匿于墨色之中,细细瞧去,不过是一道山水泼墨,平白为千岁侯的衣料增添风采。
他双目散着寒气,凌厉的眼再未给任何人一次机会,不过淡淡开口,道:
“杀。”
亲兵领命而动,霎那间,几乎同时拔剑而出,本就逼仄的屋内立即寒光阵阵,无可闪躲。
不过弹指一挥间的功夫,四面墙上映出烛光斧影。
火光幽微,亲兵首领垂眸,按剑发力,寒铁反着冷光,霜冻过的利刃划破凝滞的空气。一声令下,剑锋倏忽掠起,血线飞射,泼洒在整洁的白墙之上。
暗影卫只觉喉间一凉,吃痛的闷哼声来不及发出,却已失去意识,接连栽倒数人。
几人间,有人欲挣扎起身,可反抗不成,便被一脚踹中胸口,倒地不起。顷刻间,长剑又从身后穿心而过,透身而出。
不过片刻,满屋唯余一地尸首横陈。
事毕,阎氏亲兵收剑入鞘,转身后退,再次隐入阴暗之中,做千岁侯的影子。
阎涣始终漠然立在原地,一周的衣角竟被十数人的绯红血色漫上袖袍,他却并无从前刀剑索命后的鄙夷之色。
屋内死寂般沉静,屋外风雪依旧,风声呜咽,犹如上苍睁眼,哀叹一地亡魂。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大雪停止,霜打枯枝,连屋内的血色都变了几次颜色,他才眉间松动。
抬眼,却并非嗜血后的满足得意,独留悲绝。
阎涣眨了眨眼,心中似有什么绷得太紧,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那重量,天崩地裂地断开了。
他抬起胳膊,修长的手指抹上清瘦了一圈的面颊,再垂眸看向指尖,是那被他一剑斩首之人留下的血印。
“姣姣,我答应过你不会滥杀无辜。”
“我食言了。”
那一日,千岁侯独子在堆满尸首的房内伫立了两个时辰,没有人知晓他在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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