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气氛诡异。
谢无愠默立着,沉沉的目光望向他的父亲。
永宁侯谢甫谅斜撑紫檀椅,躁郁地拨弄着个双鹤衔枝香炉,炉腹透出氤氲檀香,映得他一片鬼影缭绕,神色难辨。
杨稚蕊眼波一转,敛衽行礼:“舅舅,舅母,稚蕊有些不适,先回去歇息了。”
五姑娘谢棠梨悄然跟上,两人默契地避入回廊阴影,快步朝过云楼走去。
“棠梨,快跟我说说,那鬼新娘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大家都不敢去,无咎表哥却敢?”
谢棠梨压低声音:“我也是偷听我娘说的,府里严禁议论此事。侯爷从前有个通房吴氏,怀了身子,抬姨娘那日,却被无咎哥哥的生母王夫人害了,一尸两命……自那以后,王夫人住的过云楼就夜夜闹鬼,有胆大的下人瞧见过,说那鬼穿着一身红嫁衣,就是吴氏!”
恰一阵阴风袭过,杨稚蕊吓得冷汗涔涔,死死攥住谢棠梨的手:“她、她是要来索命?可王夫人不是早就死了……今日女鬼又是来找谁的?”
谢棠梨讳莫如深:“谁心里有鬼,就是找谁的呗。”
“你是说侯夫人?我听母亲说,她从前只是个外室,还没入门就生了无愠表哥,可这一切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谢棠梨抿嘴,遥遥望向谢无咎的背影,如何也不肯说了。
“在这儿躲着,别去触三哥霉头。”她拉着杨稚蕊躲在垂花门后。
谢无咎推开过云楼的门。
夏雨霏霏,渐次落下,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在侯府朱墙画壁之间,独独将过云楼围成孤立的岛屿。
红光在湿漉漉的夜雨中氤氲出光影,照得那半蹲在花丛前的鬼新娘也泛着诡异的红。
她一动不动,嫁衣鲜红,盖头低垂,似玉雕矗立,无声无息。
装神弄鬼之辈,胆大妄为之徒。
谢无咎冷笑着走近,倏然抽剑,一剑挑开那鬼新娘的盖头,剑势强逼,凶戾寒光转瞬欺至她喉间。
风骤紧,雨更急。
盖头翩然坠落。
一张风华绝伦的脸毫无预兆地撞入他眼帘——螓首蛾眉,唇染丹朱,凤冠之下,容貌明艳不可方物。
唯独那双眼睛,黑沉沉的,空洞得仿佛万无一物。
若非她此刻长睫扑扇,眸中水光潋滟,沾染上几分鲜活生气,否则竟似人偶般美丽又不真实。
是她。
谢无咎收剑,剑尖只微微一荡,在她芙蓉面上一带而过。
一抹细小血痕自她脸颊渗出。
羲和吃痛,低呼一声,蓦然昂首看向来人。
细雨如织,一道颀长身影落在她面前,他宽厚的肩背迎着雨幕,于是恰到好处地遮蔽了所有扑向她的风雨。
他身量极高,挺拔如雪中寒松,挟着风尘仆仆的劲风,冷硬肃穆,就连燥气也不自觉浸染清冷之色。
羲和的眸光凝定于他,想等他先开口解释。
比如,他是谁?为何伤她?又为何一言不发劈了她的盖头?他难道不知,揭盖头这件事只能由夫君来做?
可他一言不发。
朦朦烟雨中,他那张清隽的面庞半明半昧,轮廓利落,鼻梁挺直,薄唇紧抿,透出股不近人情的冷硬。
四目相对。
半晌,羲和率先打破沉默,镇定地抬手指向前院。
“吃席在那边。”
谢无咎还剑入鞘,退开几步,垂眸冷视:“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羲和这才发现夜色暗沉,一片阒寂,想来宴席快散了。
“知道了。”
她撑着僵麻的双腿站起,恰此时,一记惊雷劈来,电光游龙,瞬间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和杀神一般的冷眸。
羲和腿一软,惊呼着向前跌去。
眼见着要径直跌入他怀中——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竟当即侧身,利落避开,甚至还后退几步,生怕被她擦碰到一丝一角似的。
她毫无缓冲地跌入芙蓉花丛中,猛地回眸怒视。
可那人却已漠然转身,携剑离去,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你们两个,在这儿做什么?”
杨稚蕊和谢棠梨冷不丁地听声回头,便见谢无愠手持竹骨伞,翩翩公子颜如玉,话里却难得含了丝严肃意味。
“五妹妹,明日再将《列女传》抄十遍交予我。稚蕊表妹是外客,不懂事便罢了,你却不该。”
谢棠梨面红耳赤,连连应是。
杨稚蕊却只听到“外客”二字,急声道:“我又如何是外人了?表哥,你不能这样说我!我方才瞧见夏氏与无咎表哥拉拉扯扯,不信你问棠梨!”
“胡言乱语。”谢无愠疲惫地摇头,将伞递到谢棠梨手中,“带表妹回房歇息。”
“表哥!”杨稚蕊还欲分辩,却被谢棠梨急急拉走。
二人刚走,谢无咎恰好大步行过谢无愠面前。
“你的人,带走,不许再来。”他冷冷撂下一句话。
“慎之。”他拽住谢无咎的衣角。
“我知你怨恨侯府,可你我兄弟情真,又何苦对我敬而远之。就当我这个做兄长的求你,在家多留些时日,让我们弥补你,好么?”
“不必。”谢无咎没有一丝犹豫。
“——弟弟。”谢无愠低声哀求。
晚风呜咽,谢无咎沉默良久,久到他们二人的肩上都落满了雨,才终于开口说:“只两日。”
谢无愠展颜。
“好,两日也好。明日为你正式引见你嫂嫂,她性子极好,定然与你合得来。”
谢无咎脑中闪过她那双乌黑却空洞的眼眸,心下莫名一躁,未置一词,转身离去。
过云楼中。
羲和虽起了身,但嫁衣仍不可避免地染了脏污,绣着金线的裙摆泥泞不堪,鲜红与污浊交织。
她咬唇暗恨,方才那冷面杀神若再叫她抓着,定要叫他在泥地里打滚不可!
正思量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自身侧探来,试图为她遮雨,奈何雨势瓢泼,终是徒劳。
那手微顿,无奈收回。旋即,一道温润身影绕过她,步入视野。
微风浮动,谢无愠含笑望来。见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而她站在花丛里,像一朵被暴雨摧残过却还娇艳的芙蓉,脆弱而顽强。
下一瞬,他眉心微蹙,朝她伸出手来。
羲和下意识闪避,但他的指腹已抚上她面庞。
常年握笔的指腹略带薄茧,触感温热,拇指轻轻刮过她脸颊那道剑痕,其余四指弯曲着,不经意擦过她耳廓。
伤口顺着他的指心氤氲开绯红。
一阵隐约的痛刺来,羲和偏头躲开。
“谁欺负你了?”谢无愠问。
羲和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心绪复杂,低下头没有答话。
她曾见过谢无愠许多次。
每年的花灯节,阿姊应约与他在城楼相会时,她是楼下望风的那个。
可昔年的姐夫,如今成了她的夫君。
他没有认出她。他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她小小挪了两步,不知该回些什么,半晌才低声说:“回房吧,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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