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十年夏至,大凶日,忌嫁娶。
是日,永宁侯世子谢无愠迎娶夏家长女夏常羲。
然而侯府并不知晓,三日前,夏常羲已急病暴毙。迎亲车队依旧浩浩荡荡,堵塞在夏家狭窄的甬巷之中。
骤雨初歇,夏家祠堂中,次女羲和一身嫁衣跪在长姐牌位前,磕了三个响头。檀香缭绕间,露出一张与夏常羲别无二致的脸。
“羲和……”夏母掩唇啜泣。
少女抬手为母亲拭泪:“从今往后,我是常羲,而非羲和,母亲慎言。”
“是为父对不住你们姐妹。”夏父低叹。
羲和一言不发,转身踏入雨幕。
…
侯府新房,红烛静燃。
孙嬷嬷推门入内,目光锐利地扫过紫檀木拔步床边的新妇。
“老奴是夫人院里的孙嬷嬷,给少奶奶道喜了。少奶奶真是好福气,世子爷为了您,可是连表小姐都舍了。”
盖头下的人影像没听到似的,一动未动。
孙嬷嬷心生不快,想起从喜轿里接出新妇的那一眼。
彼时,风拂盖头,新妇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不过露出匆匆一面,就引得宾客连连惊叹,二房三房的几位哥儿更是一个劲儿地朝世子挤眉弄眼。
如今细看,见她艳服霞衣,鸾姿凤骨,真如月下嫦娥般莺惭燕妒,孙嬷嬷心头不由咯噔了一下,暗叹难怪世子非她不娶。
侯府最终虽允了这门多年前定下的儿女姻亲,全了老侯爷当年的体面,可对于夏家的门第,到底是心有介怀。一个从六品小官的女儿,难登大雅之堂,更遑论做世子的正妻?
侯夫人怕她不懂规矩,失了体面,这才让她这嬷嬷先来敲打一番,让她晓得敬畏。
“前儿听说少奶奶生了重病,夫人担心得紧,如今看少奶奶气韵这般好,夫人也该放心了。可见这人呐,还是得看福分。”
“只不过,少奶奶既进了侯府,从前小门小户里养出来的那些恶习,少奶奶也得改改,别丢了世子爷的脸。”
话毕,孙嬷嬷抬眉燥候新妇发作,可她只是漠然。
自进门来,还未听她吐露半个字,孙嬷嬷当下便存了轻视之意,只当她没见过世面,轻易被震慑住了,心下不由掠过一丝得意。
终究是上不得台面,日后拿捏起来倒也容易。
世子那样矜贵的公子哥儿,合该配天仙才对,夫人可早答应过她,不日便让她女儿玉露过来当个姨娘。
想到此处,孙嬷嬷脸上笑意便真切了几分。
“少奶奶想必是累坏了。您且歇着,世子那儿有玉露照应,玉露是老奴的女儿,他们俩也算是青梅……”
话音未落,却见那一直静默的新娘,微微动了一下。
盖头轻晃,底下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音量不高,甚至带着些许少女的青涩,却掷地有声,截断了她的话头。
“嬷嬷。”
只两个字,连她的姓氏都未带上,莫名让孙嬷嬷一哽,想说的话尽数噎在了喉间。
随即,那声音再度响起,依旧平淡无波,语气却不容置疑。
“剪檀,看赏,送嬷嬷出去。”
站在角落里的陪嫁丫鬟剪檀立刻反应过来,应了声“是”,从袖中摸出一个早就备好的荷包,笑容得体地塞到孙嬷嬷手中。
“嬷嬷辛苦了,这是我们少奶奶的一点心意,请您喝杯茶。”
孙嬷嬷捏着那分量不轻的荷包,一时竟有些反应不及。
赏?她身为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竟要被一个才入门的破落门户的少奶奶赏?
夏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警告了她——谁是主,谁是奴。孙嬷嬷的笑容僵住了,张了张嘴,却一时拿不出任何话来拿捏。
剪檀笑吟吟地侧身让出了路,做出了“请”的手势。
孙嬷嬷只觉一口郁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脸色变了几变,最终也只能强挤出个笑,道:“老奴谢少奶奶赏。”
房门轻轻合上,新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红烛依旧高燃,噼啪一声轻响。
端坐在床边的夏羲和,缓缓地松开了紧握的手。
“二小姐。”陪嫁丫鬟织烛红着眼走上前,“她们都瞧不起夏家。”
羲和怔忡着没有说话,盖头下的双眼仍是红肿的。
这门亲事,本不是她的。
不过三日光景。
三日前,她的孪生阿姊夏常羲,还笑着捏她的鼻尖,说日后定要接她去侯府小住,见识见识那金楼玉阙的富贵。
三日后,阿姊却因一场来势汹汹的急病,成了一具冰冷的尸身,无声无息地躺在地窖里。
而她自己,却要披上那身原本属于阿姊的嫁衣,以阿姊的身份嫁入侯府。
“羲和,家族荣辱,系于你一身了。”
阿姊病逝那日,在夏家潮湿的小屋里,父亲站在祠堂门匾下,声音疲惫,目光复杂地避开她。
“侯府……夏家得罪不起。尤其是眼下,世子他……”
父亲咽下了后面的话,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永宁侯府世子谢无愠,公子世无双,文可七步成诗,武能运筹帷幄。
因祖辈旧约,他自小便对阿姊格外照拂,更是为了她力排众议,才终于在他二十三岁这年,如约迎娶阿姊。
夏家需要他,她必须嫁。
前院的喜乐声不绝于耳,新房里烛火摇曳。
在漫长的暴雨骤然收歇后,空气变得稀薄窒息,羲和觉得透不过气。
她起身僵硬道:“我出去透透气。”
“姑爷一会儿便来了,那洞房怎么办……”
剪檀目带警告地叫织烛闭嘴:“少奶奶去哪儿?我们陪您去。”
“不用。”
羲和迈出门槛,风动,携来微凉的花香。
盖头的流苏随风轻摇,她垂首循着花香,默默走去。
她不知道去哪,也无所谓去哪,只是不想留在这新房里。
琅環阁的下人早已退避三舍,听剪檀说,谢无愠怕她新婚夜羞赧,只令她的陪嫁丫鬟随侍。
他是那般爱重阿姊。如今换了她来,却是前路茫茫,吉凶未卜。
这般想着,随着渐沉的夜色,她终于寻到了那花香的来处。
是后院里一处荒僻的院落。
推开门,却见荒烟蔓草间,浮起重重胭脂云,竟是几簇木芙蓉倚着断墙盛开了。
落花垫软茵,昨日凋萎的褪作灰粉,今晨新坠的仍含清露,而枝头犹自擎着绯红,仿佛非要在这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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