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疫病的记载都在这里。”
“回来的挺快。”王茯接过病册,“安大人真叫你去给赵大人送东西?你怎么一开始不说?”王茯不信,她可不想还没青史留名就被欺诈朝廷命官禁止行医的罪名。
得好好问问……
“不信?自己去县衙问。”老样子硬硬丢下一句。
“激我?”王茯不上当,亲兵队长把她和张二娘安排进客栈,护送的两个亲兵住在楼下,她为验证他口中一句话私自跑出去遭人厌烦?“我今晚要把病册看完没空去问,休扯我背锅。”
烛光掠影,把酒推盏。
《大栎律法》有文:凡遇灾疫之省,官员必百里上报,故有私瞒隐报者轻杖责罚俸,重降职罢官牵连族人。在职官员不得大开宴席,罢宴以顺天时。
万永客栈四楼安濯吩咐小二备下房间,五碟清素小菜,中间架着一口冒着热气笋干老鸭汤,银碗竹筷,组成一桌简易宴席。
“安某知道朝廷规矩不敢冒犯两位大人,只好备下这些小菜,得大人不嫌,临安水灾刚结尾就闹出这等子事,往后在百姓手中收桑一事还得劳烦二位大人从中协调。”
“大伙都是为朝廷谋事。”王洛山轻抿一口酒,“临安瘟疫一事能那么快散出去,都亏万大人从中协调,安老板可得多敬他一杯。”
“王大人提醒。”安濯畏畏点头,再斟一杯酒,“安某幸得万大人如此,要不安某真要花六两银子去收临安的农田,这一亩桑叶养蚕收成远比种田收成远上三层,买田收桑,养蚕织布,请工人绣娘耗费巨大,安某一时半会也拿不出那么现银。”
“就像王大人说的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
朝廷迟迟不拨银两,省里单靠藩库里一点积蓄根本支撑不下去,谢文晟有圣上体恤,万青和王洛山一合谋决定采用老法子在这些客商手里套出银子,换作平日像安濯一类客商邀约,他们连看都不看一眼,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们只好夜半一身布衣赴约,“安老板说要在城里置办一所纺织染坊,你看中的地方地段不错,办下来耗费手续人力稍稍有些麻烦。”
万青开口引入正题,王洛山也不闲着附和道:“我们这租金最少也是三年起步按照年约一次交齐,税银大半归朝廷,留余存地方,京州那个姒家就是你准女婿他在越州早就是常客,天云山那整座山一续就是十年,安老板在这兴起丝绸又是带着皇命帮地方渡难关,定业驻地往后玄舶司同外商合贸的份额不必再费京中纺织补货,只尽心供应宫里就行。”
“多谢二位大人费心为我寻得一处好地。”安濯敬上一杯,他明白万王二人打的什么算盘,故作为难道:“为国尽忠这本是我们这些为民者的本分,干完今年百姓手里有余银渡过难关,安某也想过在越州继续……可……”
地方排外,越州地势盘高湖江之水丰多直通大海,在这养蚕生丝做丝绸生意的人不少大多都是越州本地士绅,外乡人想扎地久驻不和官府搭上关系不出一年全都赔尽。
姒兰君能在越州租去一座山头十年至久亏的是她父亲和上一任田知府攒下的交情,田知府倒了,她没了依靠只能献个不伦不类的女大夫去临安做垫脚石攀上谢中丞这颗大树。
政通人和往往不是单靠官员一种身份就能做到,官商协调适时合作历朝历代用于规驯百姓都是极好的招数。
万青先听出安濯对本地士绅的顾虑,“土地签约的事本不是我们两个来和你来提,照规矩安大人是知府,这些事也应你们父子二人关起门聊才是。”
“我和王大人鸠占鹊巢说了那么多,索性给你透个底,安老板在越州定业不必管那些士绅怎么想,单有皇命一条在身,定业驻地的主意我和王大人可以担保没人敢来找你的麻烦。”
“对。”王洛山接话,“谁敢找安老板的麻烦就是和整个臬司衙门做对。”
几口豪言壮语万王两人拍着胸脯做誓,仿佛真有和他相见恨晚一致对外之义。
安濯呵笑两声,“二位大人愿意指点一二,乃是安某一生之幸,怎敢有鸠占鹊巢之说,小儿筠修初次为官将来靠的也是两位大人多加提携。”
“蕴儿斟酒。”
长声落罢,一双玉手纤拨珠帘,乌云长鬓,半蒙面纱,烛影翻涌,半臂葱玉莲纹齐腰襦裙映入粉墙,俏丽的身形一览无余,莲步福身一礼,“拜见两位大人。”
万青一惊,不是被这女子身形容貌惊艳,眸光一凝给王洛山递去一个警示。
“二位大人不必见外,小女听闻二位大人来访,慕闻来见。”
客谈饮酒,王洛山万青未穿官服,算不上朝廷命官身份,听身前女子是他女儿,面色稍缓,只听闻家中宴事女方卿客多由女家亲自招待。
京州风俗通广,不知什么时候改了规矩,接待他们这样的男外客,竟也需要年华二八的女卿客。
万青:“云鬓半整,沉鱼落雁之容,令媛果然不俗兄长之貌。”
王洛山嘴角一平,鄙屑之色渐露,遮袖饮酒做挡,他和万青平日再不对付也知这种场面得维护女家颜面,一致低头不看安蕴。
王洛山坐不住,为官多年他罪不爱的就是使美人计的糟局,“女公子有礼,事既谈罢,我们二人不便久留,明日还需理算公务,安老板留步。”
“二位大人……”
“是啊。”万青也起身,“临安县的事一天一个新活冒出来,谢中丞病了,底下的活都压到我和王大人身上,定业的事安老板多多考虑,我们可不能再耽误时间。”
“告辞。”
看完病册王茯翻阅医术大致整理出临安县疫病源头,经过七日药诊病情有所缓和,客栈住客不多,午后夜时张二娘都在后厨给她们两个加餐。
日落西山,三人坐在院中抖动筛箩,提防夜间下雨,曝晒后的药材装进布袋,蓝玉筛选蚊虫张二娘和王茯负责装袋捆绳,“医书上有明疫戾之气多从口鼻皮毛入体,正气不足环境粗恶都可产生疫症。”
“吊书袋。”蓝玉一刺。
“妹子真厉害。”张二娘真心称赞。
被蓝玉一刺王茯放下布绳,踱步转圈,一本正经道:“临安正值水灾饮水多有泄物秽物所染,夏日炎热大家聚集一堆洗漱不便,卫生杂乱,饥不饱腹阳气不足,自生疫病,赵大人虽发送汤药,终归不知其源,自然不得要领。”
“呵。”蓝玉冷笑加刺,“王大夫吊书袋也得结合实证。”
七日前安筠修托付给赵垦五百两银票蓝玉带去,赵垦人在后山焚烧尸体他就瞄过一眼。
尸体全身红温遍布,确为疫病高热不假,口鼻留有干沫,耳口渗有血迹,不太单像疫病发作的痕迹。
“或许不一定全是疫症?”当时夜里顾着和赵大人交代省里给的指令,他也只是匆匆一眼,瞧的不算仔细,这份猜疑说的不准确。
有隐情!
听亲兵队长几个饭后闲聊,后山焚烧尸赵垦每日都会花上一小半时间亲自盯着,瘟疫来势汹汹,她暂时稳定病情,刚来几日死伤折数不少,尸体高堆积从远处看去就像一坐小堡垒,为防百姓伤心恐慌,赵垦吩咐夜晚焚尸,王茯慢步走回蓝玉身侧,蹲下身,认真问道:“你去看过尸体?”
赵垦为防百姓夜里乱行,紧禁宵夜,不得手令不能夜出,他们三人唯一一个夜里外出见过赵垦的就蓝玉一人。
看他不答,王茯逼问,“尸体有异常!”
蓝玉别过头,对张二娘转移话题,“药好了吗?”
“包好了。”张二娘捆住绳结对于两人斗嘴日常早已见怪不怪,不往深处想,抱起布袋掂了掂,“照妹子试药下药的熬法,最后这些还够三日。”
“我去叫人买。”像是找到借口离开,蓝玉拍了膝盖染上的药须,不看王茯质问横气的眼眸,跨步离开。
“二老爷……又……又!”差役急声高喊。
自从临安发生水灾郭县丞真是一夜好觉都没睡过,好不容易来了个女医缓解疫症打盹睡个早觉,这帮小兔崽子存心不叫他安生,“又是什么事啊?”
听着熟悉的声调,郭县丞不用睁眼大约又是吃完米粮一类的借口,虚虚抬脚指了个方向,“印章在那粮食吃完自己盖。”
差役擦着汗,“二老爷不是粮食!”
“住在庙口南边一群灾民染病没了!”
郭县丞迷着神,“死了就死了抬起烧了就是。”
差役看他还是睡梦中,大胆舀了一瓢水泼在他脸上,“二老爷醒醒!庙南一群都死了!”
凉水一泼,郭县丞打过一个冷颤,“全死了!”
“是。”
“前后门路口街道都是衙门里夜巡当差的兄弟亲自看守,一只苍蝇飞不出去。”
“哎!女人误事。”郭县丞抢过水瓢恨恨砸下,“省里怎么就派了女人下来治理疫病,我说她看不好堂尊不信,现在好了病没看好又多死了人,这叫什么事!”
“我看她就是一个中看不中吃的绣花枕头”差役哄着他,“一个女人家不专心在家相夫教子,身边带着一个老妈子一个侍卫,就敢充当悬壶济世的神农扁鹊,跑这来游玩,大约背后有些来头,二老爷好不容易借着疫病省下几顿口粮不能给她人做嫁衣。”
“小的有句话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哟呵,换了新头你小子还拽上文来?有屁快放!出了这晦气事,我还得带人去衙门禀报堂尊。”
“如今县里有码头运来几十袋粮食,我听巡抚衙门几位爷说收桑的大户眼下就在越州,咱们临安这几万亩的田省里还没借收,兄弟们这一个多月忙活堂尊卡扣严实,兜里是在干净回家媳妇不让亲热只有打地铺的份,家里娘们老小指着我们这些衙里当差的过日子,大家伙穷的要揭不开锅,请二老爷在堂尊面前多提提这借田的事?”
“朝廷下了旨意轮得到你们这帮兔崽子瞎操心?”
“田是迟早要借给省里,可不没人去种嘛。”
“借住在县衙后院一堆灾民距离庙口远,看着没病没灾二老爷不如派他们去种桑,插桑就指望在六月这个节分,芒种赶不上再拖就到六月尾,别的受灾的。县份五月尾早早种上桑苗,咱们可不能落后于人。”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差役听有戏加大拱火,“再说朝廷愿意花一亩六两银子借他们的田折换下来就是一百多万两,赵大人忙着处理瘟疫的事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到时候二老爷一提事关百姓生死顺应民心的事,想必堂尊也不会不答应,二老爷从别处刮些什么给百姓养蚕修屋布置农具,小的们也好沾个光。”
“算你小子讲良心,没想着把官家的银子都算自己腰包里去,挺会为百姓考虑。”
“二老爷体贴民心,咱们这些做下属的那个不紧着跟二老爷学习。”
“那就走吧。”抖抖袖口被差役一提醒,郭县丞霎时庙南死的百姓也算物有所值,不必抗着病体去种桑,也算积攒阴德早日去地府和先辈团聚。
“二老爷请。”
“怎么会……”亲兵队长带着庙南再度出现百姓离世的消息传来。
“妹子别急许是中间出了什么差子,你依着病状加药减药再改就是。”
今早到傍晚她足足察看三遍,并没有病情加重症状发生,按照计划吃完一个疗程病情控制下来,她就可以试着换药固气中元。
庙南就算离庙口最近,她也是亲眼看着大家病势好转,怎么会突然离世。
“瘟疫不简单,俺们隔壁村有一年也发疫病据说死了不少人,你才来临安就不顾自己亲自一个个经手问诊,熬药改药。”王茯年纪还小,更是第一次面对瘟疫这个谁也不愿意来的烂摊子,看妹子两眼空神,张二娘挥挥手,扶着坐下,圈上半个胳膊捡词安慰着,“这些天你下心血做的功夫临安百姓心里都清楚,病情好转就连赵县令也是一直信任你,现在临安没有大夫全都靠你一个人支撑,妹子你可不能自乱阵脚,要不叫我们和灾民去那再讨一个大夫回来?”
张二娘安慰王茯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临安百姓不是不识礼数的刁民,常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临安这会子没有大夫愿意赶来,一些死去没主的田地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临安地穷家里从小不读书种田干活的人多县里就没见过女大夫,起初大伙看见王茯是个年轻女娃娃将信将疑,几日随着王茯不顾自个染上瘟疫的风险带着药箱日日冲进来望诊开药,他们里头大半都认下她的身份。
亲兵队长话带到,营里看病的都是男大夫,没有哄女娃的天赋,张开口不好说什么,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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