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导组的弧形条桌正中靠前的位置,放着一只透明的、盛满橙色营养液的水缸。
缸内浸泡着一颗完整、苍白、新鲜的人脑,灰白色的沟回在淡橙色的保存液里漂浮着。一根15厘米,4.5寸长短的银色的细针从脑干处刺入,另一端连接着桌面上的投影设备。
那是危机应对组唯一幸存者的大脑。
按照邱少机的要求,中枢神经完好,完全足以用来进行影像提取。
邱少机看了一眼橙色的缸子,又收回视线。
她站在讲台侧面,回答着督导组的问题。关于S017号哨兵的精神状况,关于伪海床破裂的危险性,关于她在未经批准的情况下进行深度侵入的必要性。
她的回答精准、冷静,多一个字也不说,细节也毫无遗漏。
汇报厅里的向导们逐渐安静下来,集中精力于她的问题,不再感觉恐慌。
即使这些天生的技术官僚极力掩饰,但能够击穿海床,联通精神海的哨兵还是让人从心底觉得毛骨悚然。
邱少机必须给足这些家伙确定性,才能让她们缓慢地,像是哨兵被干涉了一样,觉得自己对一切事情尽在掌控。
督导组的向导们都有飞禽的视线,隔着弧形的长桌,从黑暗中投射而来。
她们的目光从邱少机在汇报时那双纹丝不动的手上,逐渐移至邱少机无论什么事都波澜不兴的面孔。
只有在危机面前,人们才恍然发觉,邱少机平时那种令人憎恶的冷静是多么让人安心。
邱执行官的态度正是他们想要的。
她冷静,超然,仿佛不在这件事情之中,但却能很好地解决人们想要的一切问题。她简直像是被不知道谁设计出来,成为一个全然公正的管理者的。
坐在前排的督导组成员交换了眼神,她们好像是在忌惮、好像又很满意。
暧昧的态度都藏在大厅的黑暗里,藏在他们自己的连接成紧密网络的精神图景之中。
眼见着邱少机正在逐渐占据主动,经验丰富的督导组组长接过了话筒。
还是那位位头发灰白的女士,深色的薄唇严肃抿成一条红线。她在议会工作了三十年,见过无数试图在质询中全身而退的年轻向导,但她一个都没放过。
4“邱执行官。”
她的声音很平,却带着某种锐利的质感。
“你刚才说,如果不进行深度侵入,这座城市可能会消失。”
“那么请问,”她顿了顿,“你是如何判断S017号哨兵的精神海破裂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
“根据目前析出的档案,我们尚不清楚他的职级,工作,在大远征的哗变中扮演什么角色。”
“你是如何确定这个哨兵被精神海俘获所造成的潮汐,拥有摧毁一座城市的能力。”
“还是说……这只是你为了推卸责任而罗织出来的说辞。”
邱少机没有立刻回答。
她抬眼看向那位组长女士,沉默了两秒。
“S017号哨兵的精神图景位于远洋。”
邱少机说完,大厅中短暂地安静了片刻。
“远洋的深海。”
这次说完,大厅里更加安静了。
“他精神体原先的活动区域就十分接近伪海床……并且体型巨大。”
“如果任何人目睹了我目睹的,不用一分钟,他就和我做出一样的决定。”
组长女士眯起眼睛打量了邱少机好一会儿,她的目光似乎软化松动了,但她防御性的肢体语言显然说明她没有被全然说服,她拿出了问责时候的杀手锏,似乎是一个纯为了压邱少机气焰而问的问题。
“无论如何,你没有提前报备。”
“如果每个执行官都声称情况紧急,自行决定进行高风险操作,那么退安委的规章制度还有什么意义?”
对于这一点,邱少机倒是没什么可反驳的。
她认为规则当然是要被遵守的,如果人人都破坏规则,那规则就失去了意义。
她点了点头,用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认可语气回答:
“您说得对。”
她承认得干脆,让督导组的女士反而愣了一下,她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仿佛没有料到胜利会来得如此轻松,本能地追问。
“所以,邱执行官,你现在承认自己操作失当?”
“我承认,”邱少机挑了挑眉,自信地坦言,“目前的规章制度有亟待修正的地方……”
邱少机说完,大厅中短暂的噤声。
随后迸发出一些尴尬的轻咳和人们难以置信的疑问,随后是激烈嘈杂的小声讨论。
邱少机把这些向导吓得都不用精神图景沟通了,这让站在阴影里旁观听证会的莫凡和宿挽简直没忍住要笑出声。
他们是赶来看事情的最终结果的,没想到自己看到居然是一出喜剧。
“咳,那么,”为了缓解尴尬,另一位督导组成员赶紧抢过话筒,“关于危机应对组的死亡事件,你有什么要补充的?邱少机。”
“报告里写得很清楚。”邱少机说,“事情的起因是S017号哨兵抗拒精神作业,而本次作业是为了获取其作为国家资产的精神信息,原定作业内容只有感知作业,但是由于哨兵精神体的状态,以及其强行下潜至精神海的举动,我额外添加了疏导作业的内容……”
“在此之后,未检测到任何污染数据的危机应对组强行介入,导致他们和尚未从疏导作业中恢复过来的哨兵产生冲突。”
“我已经尽力保护危机应对组成员,但他们并不听从我的建议。”
“尽力?”
“当然。”邱少机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汇报厅里又安静了几秒。
一些向导再次翻看起死者的仪式记录,从泛着气泡、盛满橙色液体的罐子里,仿佛飘来了死者的亡语,证实一切的可信程度。
组长女士翻看着手中的资料,然后抬起头,准备好了和邱少机的交锋。
当她说话的时候,大厅中所有的灯光包括投在走道上的射灯都被关闭了。
只剩下她面前的一盏台灯,像是剧场里导演控制台前的照着剧本的那盏惨白的光源。
“最后一个问题,邱执行官。”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某种试探的意味。
“鉴于另一位主任候选人在S017号事件中的处理失误,以及来自军方问责的压力,还有正在大规模进行的反对退安委工作的抗议。”
“议会正在考虑对退安委的领导层进行调整。”
“如果你成为新的执行官,”组长女士盯着邱少机的眼睛,“退安委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邱少机笑了。
那是一个很短暂的笑容,并没有在她脸上停驻很久,像是有人问了个蠢问题,又或者她的哪个阴谋得逞了。
汇报厅后排,莫凡和宿挽站在阴影里。
两人的精神图景悄然展开,彼此勾连,构建出一个只有她们能听到的私密空间。
“她以前会笑吗?”莫凡在两个人的私域间无声地问。
宿挽摇了摇头,结实的手臂有点警惕地抱起来。
“……从没见过,况且,这是你的患者。”
莫凡的语气里旋即满是热情的欣赏。
“该死,我就说那个哨兵对她有用。”
有用。
宿挽在现实中摇了摇头。
但也心怀鬼胎,充满恶意,把她的盟友引向不知名的深渊。
他简直像是专门为邱少机设计的钩子,为她定制的猎物,宿挽深刻地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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