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渺感受着皇帝向她投来的炽热目光,心里有些发毛。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好像刚刚皇帝自己还说过“豪强兼并是积弊日久,非旦夕所能革除”吧?结果现在又拿这个问题来问考生,他们是能上马领兵,打败敌国,还是能清算豪强,充盈国库啊?这题对他们来说,完全超纲了吧?
再看向周围一众考生,怎么也都和皇帝一般盯着自己?你们倒是想想怎么回答这道策问啊!
没有现成作业可抄的姜渺大感头痛。
九九八十一难,还差最后一难便能圆满,她决不能轻言放弃。
可这题……纵使有后世封建王朝改革的方案作为参考,但这种东西她也不敢轻易拿出来啊,且不说皇帝此时对自己毫无信任基础,即便皇帝对自己言听计从又能如何?
改革自古以来就是个高风险的活。商鞅变法,车裂而亡;晁错削藩,腰斩弃市;桑弘羊推行盐铁官营,惨遭族灭;王莽托古改制,最终被人分尸切食其舌,连头颅都被历代皇室收藏。再往后排,杨炎、王安石、范仲淹、张居正,没有一个是以善终落幕的。
姜渺有理由相信,她今天要是敢建议皇帝清丈田亩、整饬边军、裁撤冗官,等出了这个大殿都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全须全尾地回广州。
先前言辞激烈,那是为了站队,外加表忠心;现在要是还激进,那就是给自己掘墓了。
得罪的人太多,连皇帝都保不住,甚至皇帝愿不愿意保都还两说呢。他要是真有魄力,继位这么多年早就和世家干上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姜渺心思电转,改革的红线绝对不能碰,皇帝的问策也不能不答,那就只能螺狮壳里做道场,为两方寻找一个共同的打击对象了。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只是这次语气变得谨慎了许多:“陛下,学生年幼,军国大事恐非学生所能妄议,然陛下垂询,学生便斗胆试言,以期抛砖引玉。”
“抛砖引玉?”皇帝咂摸了一下这个词的意思,点点头道:“且说吧,朕恕你无罪。”
我信你个鬼。
姜渺摆低了姿态,继续道:“学生幼年即丧父母,虽不知治国,却颇知治家。治家如治国,国贫譬如家贫,家贫,首先便要勤俭,这便是节流。”
“若陛下能以身作则,使朝廷大小官员皆能禁绝奢靡之风,以铺张为耻,以节俭为荣,行之数月,放之四海,天下百姓必将上行而下效之。百姓用度既足,君孰与不足?”
最后一句乃是出自《论语》,意思是:百姓富足了,君王怎么会不富足呢?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自他登基以来,建道观、修高楼的事是没少做,时常举办规模浩大的斋醮法事,还在宫中养着一批方道为他炼丹,花费更是不小。可他是皇帝!皇帝生来就该受万民供养,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若非如此,怎能彰显天子威仪?
阶下官员们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时下的贵族圈层正是以奢靡为荣,追求华服珍玩,衣食住行样样讲究。以珍贵香料熏衣、涂墙,用金箔宝石装饰爱马、车架都是稀松平常之事。而姜渺却想让他们以节俭为荣?笑话!如果他们和那些寒素小姓一般穿着,岂不是无法一眼分辨出谁的身份更加高贵了?
但心里的想法归心里的想法,明面上姜渺的话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毕竟人家连《论语》都搬出来了,面对绝对的政治正确,两方也都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姜渺继续道:“说完了节流,再来说开源。假使天下之财有定数,则财不在官,就必在民。陛下欲使国库充盈,便不得不从民中取用。民又分四业,士、农、工、商,不知陛下以为,此四民中,何人所持财富最多?”
来了来了!这是终于要图穷匕见了吗!
围拢在姜渺周围的其余考生们,顿感心潮澎湃,一个个都攥紧了手指,为她捏了把汗。
崔如意更是盯着她双眼发亮,恨不能取而代之。既担心姜渺将要遭到世家大族们的猛烈报复,又极度迷恋这种凭一己之力在朝堂上搅动风云的快感。
皇帝也有些心惊,这这这,她不会真的打算直接刚上去吧?可他还没做好现在就和世家翻脸的准备啊!要不要借着这个机会先试探一下呢?
皇帝还在沉吟着没有回答,底下的文官就先忍不住了。
一名绿袍官员手持笏板出列,急切道:“陛下!士者,国之栋梁,清贵无匹;农者,终岁碌碌,不过温饱;工者,以技艺为生。此三民纵有所得,亦是有限。唯有商贾,以贸易为生,低买高卖,不事生产,积财最为丰厚!”
此言一出,不少官员都暗自点头。自古以来,商贾行遍天下各处,获利颇丰,若论财富积累之速、之多,自然远超农、工。至于士人,咳咳,刨除特殊情况来看,仅靠俸禄,积蓄也是十分有限的。
再者说,商人逐利,重农抑商的思想早已深入人心。虽然时下也有世家大族私下使庶子、亲族行商求财,但这终究是贱业,说出去十分的不光彩。
如果能行汉武故事,以牺牲一部分商人的利益为代价,来缓解朝廷的财政压力,同时也不触及到世家大族核心利益,那就再好不过,这些商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皇帝略有遗憾,将目光重新转回姜渺身上:“朕与诸卿皆以为,四民之中,商贾最富。”
看来皇帝还是知道轻重的。头前的紫袍官员捋须微笑。
呵,就知道你不敢刚正面,幸好我稳了一手。
“陛下圣明,学生之意也是如此。”姜渺先肯定了众人的观点,随即话锋一转,“虽要从商贾手中取用钱财,却也不可强夺。如若朝廷强行征敛,必将竭泽而渔,损伤根基。”
“那你的意思是?”
姜渺没有正面回答:“学生出身广州,深知海贸之利。当地海商每年以蜀锦贩卖至南洋,再以象牙、珍珠、香料等物运回,其利可达十倍!若朝廷可在海港处设卡,按船只大小、货物多寡收税,或吸纳原有海商,以之为骨干培养海员,组织官船出海贸易,那时所获之利,又何止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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