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泱挂了电话,将购物袋提到厨房,将里面的食材一一取出。
今天的食材与往日大不相同,是特别为一顿精致的西式晚餐而准备的:
两块新鲜厚实的比目鱼排,纹理清晰、光泽莹润;一块上好的牛肩肉,肌理间镶嵌着均匀的油花;此外还有蘑菇、洋葱、胡萝卜等新鲜时蔬,与各式香草调料。
薛引鹤很爱法餐,他对法餐有着近乎偏执的讲究。
他带隋泱出入过无数高级法餐厅,每一顿都有挑剔点评。
“这酥皮没做好,”他会用银叉边缘敲击惠灵顿牛排的外层,眉心微蹙,“层次没醒开。”
“鹅肝的火候差了点,”他尝一口便放下刀叉,“可惜了这食材。”
“这炖牛肉的红酒年份不够陈,单宁太新太锐,压住了牛肉本身的醇厚,反而添了丝不该有的涩口。”
他的挑剔从来不是炫耀,而是源自一种深入骨髓的,对“标准”的严格认知。
隋泱总是安静地听着,将他的每一句抱怨、每一次皱眉都默默记在心里。
后来她瞒着他,费尽周折托人帮她找到一位定居中国的法餐主厨,在工作和学习之余挤出时间学习法餐烹饪。
她总想着能在某个特别的日子做给他吃,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惊喜的机会总被他的忙碌、她的怯懦,以及两人之间那若有若无的距离感所错过。
这份精心准备的“惊喜”最终在沉默里逐渐蒙上了时间的尘埃。
曾经那么努力用心过,放下终究可惜,所以,她决定用这一顿精心烹制的法餐为他们这段关系画下句点。
隋泱熟练地将牛肉切块,加入切好的胡萝卜、洋葱和大蒜,放入自制的香料包,她拿出从超市买的红酒,犹豫片刻又放下,走出厨房去了储藏室。
那里有一面薛引鹤的酒柜,是他众多收藏的一部分。
她还记得去年冬天,她和薛语鸥外出回来,两人都冻坏了。
薛语鸥嚷嚷着要喝点酒暖暖身子,隋泱便去酒柜里拿了一瓶,她特地挑了一瓶包装最朴素、没有任何华丽标识的,拿出来煮了热红酒。
当她俩捧着热红酒窝在沙发里小口喝着的时候,薛引鹤回来了,那天他脸色不太对劲,可以说是罕见的难看,但并没有发作。
隋泱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当下就知道自己肯定闯祸了,内心惶恐不安,却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当面询问他。
事后,她才辗转得知,原来那是薛引鹤珍藏多年的一瓶罗曼尼康帝,价值非凡。
她陷入了巨大的自责和后悔中,不仅是因为自己的无知毁掉了他的藏品,更因为他沉默的包容,这比发火责骂更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此刻,隋泱打开酒柜,指尖缓缓划过一瓶瓶沉睡的佳酿。
如今的她已经能准确说出每一瓶酒的产地、年份甚至背后的故事,更能精准挑出适合她今晚红酒炖牛肉所需要的那一支酒。
只是……
这些精深的葡萄酒知识,于她而言终究只是一套为了迎合薛引鹤而刻意去学的工具性知识,往后再不会在她平凡而普通的日常生活里占据分毫。
她拿出一支酒,合上柜门。
当红色液体缓缓注入盛满牛肉和蔬菜的容器,她终于意识到,自己那种近乎本能的、对他一切喜好的迎合,在根源深处其实埋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亏欠感,或者更确切一点,是不配得感。
她总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多,而能回报的太少。
可问题在于,他给她的,更多是责任范畴内的照拂与爱护,而非她真正渴望的,那种毫无保留的、炽热的爱意。
从他身上,她感受不到那种被坚定选择的温度,以至于她总觉得,一旦他厌倦时,便会平静开出分手价码,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于是她只能不断努力,试图用更多的付出去填补心头的亏欠。可惜她不知道,她填得越满,那份因“不被深爱”而产生的沟壑反而越深。
所以,在这段关系里,她总是卑微,她从未直起过腰。
窗外,昏黄的天色突然以一种压抑的速度沉沉坠下来,不时有闷雷碾过天空,一场暴雨正积蓄着力量,随时准备倾盆而下。
此时的薛引鹤被堵在了下班路上。
原本他提前十分钟下班,豪车驶出薛氏总部时,一路畅通,到下高架的时候,突然堵了起来。
他打开音乐,开始逗猫,车子移动缓慢,倒也不觉无趣。
“听着,小家伙!”他伸手轻敲宠物航空箱透明的箱面,声音压得低缓,语气郑重。
小德文一觉睡醒,精神奕奕,此刻发现有人逗它,十分配合地竖起小耳朵。
薛引鹤见状唇角上扬,“等下你要见的人,叫隋泱。”
“隋~泱~”他特地极慢地一个字一个字重复了一遍,仿佛光是介绍这个名字,就需要额外的认真。
小猫乖巧地轻轻“喵呜”了一声。
“她很……漂亮。”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稍显生涩,但语气异常笃定。
“不是那种张扬的好看,就好像是……”薛引鹤看着车窗外,眯眼十分认真地思考,“像是月光落在雪地上,很安静,很干净的那种漂亮。”
前车启动,伴着喇叭声,他跟近了一些,当车流再次停滞,他偏头看猫。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箱子的透气孔,薛引鹤的语气渐渐染上不容置疑的训诫意味:“以后你的任务就是乖乖陪着她。她看书时,你就窝在她膝盖上;她熬夜时,你就去挠她手,催她睡觉;如果她不开心了……”
他沉默片刻,声音变得更沉,也更温柔:“你就去蹭她手指,叫她一声,轻轻咬一咬指甲也行,就像你刚才用牙磕我一样。”
车流再次缓行,薛引鹤最后瞧了瞧箱子,“记住了,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还未到路灯打开的时候,天色却肉眼可见地快速暗下来,突然,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昏暗的天幕,几秒后,巨大的雷声轰然炸响。
车流再次停滞,明明离家不到两公里,却已开了半小时。
小德文被雷声吓到,小爪子不安地抓挠着箱壁,薛引鹤眉间也浮起焦躁。
有交警过来疏导交通,他降下车窗询问,被告知前方发生车祸,正在处理,需要再等一会儿。
薛引鹤摇上车窗,给隋泱拨去电话。
“嘟……嘟……嘟……”
这忙音陌生又熟悉,直到第五声都没有人接。
薛引鹤盯着屏幕上“泱泱”二字,指尖无意识收紧,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自他从巴黎回来之后,或许更早,他似乎就频繁陷入这种等待里。
记忆中她总会在铃声响起的第一秒,最迟不会超过第三声,就迅速接起,就好像她时刻在守候着他的电话。
然而现在……他忍不住猜测她在哪里?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再第一时间回应他?
焦躁感更添一分。
忽地,豆大的雨点猛烈地砸在前挡风玻璃上,很快连成一片雨幕,路灯倏然亮起,汇成另一条街市。
薛引鹤猛地回神,失笑摇头,真是昏了头了,竟然为这点小事胡思乱想。
这么大的雨她还能去哪里?此刻必然是在厨房里,围着她的素色围裙,或许正在专心切菜,或许在卖力翻炒,无暇顾及手机铃声了。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空下来看手机时,对着未接电话懊恼又急着回拨的模样。
雨声阵阵,却奇异地抚平了他心里那点莫名烦躁,车流逐渐顺畅,他轻点油门,专心开车。
六点十分,薛引鹤的车终于驶出拥堵路段,他没有第一时间驶入小区,而是转去附近花店给隋泱买了一束鲜花。
洁白饱满的栀子花束散发着清冷馥郁的独特香气,这是隋泱最爱的花。其间点缀绿色尤加利叶与淡紫色小苍兰,米白雾面纸包裹,配上深灰缎带,整体简洁高雅。
难得的晚餐,他需要一些仪式感。
推开家门,玄关温暖的灯光倾泻而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纯粹而浓郁的油脂香气,与他熟悉的、带着烟火气的家常菜香味截然不同。
不管是什么味道,她在等他。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真正安定下来。
他将宠物航空箱打开,在猫食罐里添了些猫粮,随后关上,将箱子放在不起眼的角落。
“乖,先藏会儿,等下我们给她惊喜。”他悄声对小家伙道。
安顿好小猫,薛引鹤拿着鲜花,循着那诱人却些许陌生的香气走向餐厅,脚步不由自主放轻。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一幕。
餐厅长桌上,烛台已被点亮,柔和光晕笼罩着一桌美食。黄油煎鱼泛着焦糖的光泽,勃艮第红酒炖牛肉在烛光下呈现出深红色的宝石色调……
这时厨房门被推开,隋泱端着用白瓷碗盛着的法式洋葱汤走出来,应是刚出锅,汤碗上方腾起缕缕白气,像一笼轻纱,在她面前柔缓地萦绕上升。
隋泱看到他,动作没有停歇,她稳稳放下瓷碗,将它摆到最合适的位置才道:“回来了?吃饭吧。”
薛引鹤伸手送出他精心挑选的花束,习惯性上前吻她额头。
隋泱接过花束,“哦,我忘了酒杯,我去拿!”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与他的吻相错而过,他的唇只轻轻擦过她的额侧。
隋泱拿了一对酒杯出来,朝他羞赧一笑,“衣服脏了,我去换一套。”
“好。”
薛引鹤回身,目光定格在餐桌上。
满桌菜肴完美复刻了他所有严苛标准,甚至超越了他记忆中任何一家顶级餐厅的水准。
巨大的惊喜与感动如同暖流瞬间席卷了他,心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饱满情绪涨得发酸,心底那一丝异样很快被拂散。
他去衣帽间换了一身衣服,以示对这一餐的尊重。
换完衣服出来,隋泱已等候在餐桌边,见他走来,她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要替他拉开椅子。
薛引鹤看着她下意识伸向椅背的手,心头像是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
以前是这样的吗?他怎会从未意识到这样的不妥?
“这是我该做的事。”他迅速却轻柔地按住她的手背,肌肤相触的瞬间,她冰凉的指尖让他心里那点异样感再次浮现,她对他太过小心翼翼,是一种近乎微凉的距离。
他亲自为她拉好椅子,动作间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郑重。
当做完这一切,站在椅子边再看她和这满满一桌菜,原本胸腔里激荡的惊喜与感动,逐渐化成一种心疼与淡淡的酸涩。
他从不需要她做这些,更不需要她如此小心翼翼来讨好他。
她的存在已经让他觉得无比愉悦和安定。
“谢谢你为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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