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家主,徐老太妃不能怠慢东宫另一位贵客,她走出小楼,迎上姗姗来迟的严竹旖。
不承想,严竹旖还携了一人。
被传缺席的知府千金林琇儿。
昔日宿敌成密友?
女宾们相继投去视线。
林琇儿生得妩媚妍丽,是少有的美人,还是林知府唯一的骨肉,往那儿一站,便透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气场,让一旁的严竹旖失了颜色。
可她手里拎着两份贺礼,其中一份是替严竹旖提着的。
“晚辈恭贺老太妃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徐老太妃让人接过林琇儿手中的两份贺礼,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
能得徐老太妃亲自接待,女宾里除了怀槿县主,便是她二人,已是备受瞩目了。
林琇儿是托了严竹旖的福。
但即便没有老太妃亲自相迎,林琇儿从不缺少人们的凝注。
她与严竹旖并肩去往花园戏台,就有贵女主动让出座位。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娘娘万安。”
严竹旖淡笑,示意众人免礼,却见一人不动如山,依旧托腮盯着戏台。
严竹旖恰到好处的笑凝在嘴角,她坐到贵女让出的最佳位置,手摇缂丝小扇,与试图攀谈的人客气寒暄。
端的是雍容尔雅。
林琇儿径自走到江吟月的身侧落座,端起府上侍女递来的盖碗,漫不经心地刮着茶面,可不知怎地,那盖碗就碎在了江吟月的脚边。
茶水四溅,湿了江吟月的裙摆和绣鞋。
“抱歉啊,手滑。”
江吟月看向擒笑的林琇儿,高门堆里长大,这种挑衅她见过太多。
江吟月瞥一眼稳坐佳座的严竹旖。
曾经的江吟月,有仇当即报,如今受过太多非议与不善,她有些麻木了,加之这是徐老太妃的主场,斗气撒泼会失了礼数。
朝一名侍女招了招手,江吟月挪开脚,等待侍女打扫。
林琇儿抓一把榛果在手中把玩,语气淡淡,“我当魏钦会娶什么样的美娇娘,没曾想是太子殿下退掉的次品。”
看台上说书人慷慨激昂,盖过看台下的窃窃私语,江吟月却听得一清二楚。
“自视甚高的知府千金,被昔日冤家压制,替人出头,还真是侮辱了自视甚高这个词儿。”
林琇儿一怔,重重丢开手里的榛果,“少阴阳怪气的。”
“狗都没你趋炎附势。”
“你!”
江吟月目视看台,没有理会面露惊诧的林琇儿。
堂堂尚书之女,用词如此粗鄙,是林琇儿意想不到的,她有所恍惚,不怒反笑,“难怪给人做了垫脚石,粗鄙登不得大雅之堂。”
“撒泼就能了?”江吟月指了指地上的一滩水渍。
林琇儿发觉这女子振振有词的,与她以往见过的名门闺秀都不同。
这时,随着说书人拍响惊堂木,看台下再次响起抚掌声。
龚先生致谢退场,轮到戏班布置场景。
等待的工夫里,有人上前问起林琇儿送给徐老太妃怎样的贺礼。
林琇儿素来出手阔绰,“送了老太妃几匹漳缎。”
“漳缎!那可是稀罕物,产自、产自......”
林琇儿白了一眼,像是嫌对方见识少,“漳州。”
“是苏州。”江吟月纠正道。
林琇儿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开创先河的是漳州。”
苏州虽以丝绸闻名,但漳缎、漳缎,听起来的确像是首创于漳州。
众人竖着耳朵听热闹。
江吟月像是刀锋被磨刀石狠狠地磋磨过,不再有林琇儿的颐指气使,平静如一泓流水,潺潺淙淙,偏偏再锋利的刀子都斩不断、割不开她的心河。
“漳州盛产漳绸、漳绒,苏州按漳绒的织造,云锦的图纹,开创出缎地绒花的漳缎。”她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有懂行的贵女小声附和道:“漳缎的确是苏州首创。”
众人表情各异,多是暗笑。
还没见林琇儿吃过瘪呢。
江吟月淡瞥一眼,起身去往人少的地方,即便是以往那个盛气凌人的她,也没有当众纠错让人下不来台面的习惯,不过是以牙还牙,针对这个林琇儿罢了。
离开坐席时,她余光扫过严竹旖,眼尾蓄了点点冷意。
可就在她靠近月亮门时,一道陌生的身影飘然而至。
“太妃请娘子一叙。”
江吟月停在陌生脸孔的小厮面前,没有多心,祖母与老太妃情同姐妹,老太妃或许想要关照故人的后辈吧。
“劳烦带路。”
穿过长长的跳岩,江吟月又抵达另一座花园,袖珍精美,一步一景。
山茶点缀的水榭中,四面霞影纱帘垂落,如同江南烟雨中的天青色。
见徐老太妃正站在二楼窗边浇花,江吟月快步登上旋梯。
二楼客堂不大,四四方方,由三联屏风隔开。
“晚辈见过老太妃。”
“不必见外,过来坐。”老者坐在花香四溢的窗边,朝江吟月招招手,“咱们还没正式见过面,孩子,路上可辛苦?”
江吟月被老者拉住手落座,展颜笑道:“山水迢迢,的确疲惫,但胜在陶冶心境。”
“影响心境的不止有沿途景色,还有身边的人。”老太妃拍着江吟月的手背问道,“你与榜眼郎感情如何?”
长辈习惯与晚辈聊一些寻常家话,包括感情事。有祖母这层关系,江吟月只当老太妃是在关心她这个小辈。
但夫妻间的感情是关上门的私事,何况她与魏钦还处在云里雾里的暗昧中,她对魏钦......说不上什么感情,但一定是依赖的。
“挺好的。”
“听起来有些相敬如宾啊。”
老太妃笑了笑,似一语道破,又似在试探。
隔辈的老人家没必要试探她和魏钦的感情吧,江吟月若有所思,忽然在一阵骤起的风中闻到一股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味道。
皇族专用的熏香。
龙涎香。
虽然很淡,但龙涎香的气味太过独特,时常接触的人一嗅便知。
江吟月不动声色地转动眼眸,眼尾扫过客堂唯一遮挡视线的三联屏折,察觉出什么,虽然狐疑那人为何借太妃之口进行试探,但她没有道破,自然而然改口道:“不是相敬如宾,是举案齐眉。”
“哦?”
“感情甚笃,如胶似漆。”
老太妃被江吟月突然的改口弄糊涂了,笑着摇摇头,亲自沏了绿杨春递到江吟月的手中,“那你们可有怀子的打算?”
“有的。”江吟月瞥一眼雕刻有花鸟松石的屏折,张口就来,“婆母想抱孙子孙女,督促我们尽早些,也好趁着精力足多带带。”
寒门不比高门,奶娘、丫鬟、嬷嬷轮流伺候小主子,江吟月这样讲,也是符合魏家的家境,不至于露馅。
未经人事的女子口出着“狂言”,不管落在听者耳中是不是媚媚动听,总归她的心里痛快了。
也不管旧日怨仇是否释然,她都不能在昔日冤家面前丢份儿。
她过得很好,不能再好了,事实也是如此。
绿杨春的清香蔓延在舌尖,江吟月凝着窗外,再不去注意屏折的方向,惊鸿发髻上斜插的海棠坠子随风摇曳,透过屏折的缝隙,摇晃在一双琥珀眸中。
太师椅旁的角几上,未被动用的绿杨春已然凉透,一只搭在边缘的玉手略有些僵硬。
白衣胜雪的男子眼底一片苍茫,唯有那晃动的海棠坠子呈现出鲜艳的色泽。
卫溪宸还是不知,为何要托老太妃唱这出双簧,明明内心是排斥的,排斥江吟月的一切,可同在一处府邸,不由生出微妙之感,轻松、喜悦、期待编织成银钩,轻易剥离他满心的情绪,只剩想要见她一面的渴望。
卫溪宸闭闭眼,纤长的黑睫随着心口波动。
他想见她。
冲破了克制和冷静。
冲破了身份的枷锁。
不能再自欺欺人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细雨,很快转大,淅淅沥沥斜打在水榭窗前的盆景上,拍得浑厚苍劲的雀梅、锦松折了枝。
江吟月被枝头的水珠溅了眼睛,涩涩的,她揉揉眼皮,忽见楼下一道娇小身影走来。
怀槿县主,崔诗菡。
英姿飒爽的少女身穿男装,扬起清丽的脸,用沙哑的嗓音与老太妃打了声招呼:“官夫人们组局打牌,老太妃不去捧场?”
最喜打牌的老者站起身,拉着江吟月步下旋梯,“走,打牌去。”
江吟月知道老太妃是在给屏折后的某人台阶下,也必须给这位贵人台阶下,也好光明正大离开水榭。
可君子不欺暗室,这位贵人是否做到了?
走进湿淋淋的小院,江吟月顿住步子,“晚辈想与怀槿县主一叙。”
“请便。”
老太妃客气笑了,带着等候在水榭外的一众侍从离开,多少有些愧对故人的孙女,可那位贵人的请托不可推拒,自己也是左右为难。
小院中,两道娇俏身影相对,一人将伞面倾斜向另一人。
投桃报李,有来有往,江吟月直言道:“今日事了,县主可愿与我寻一清雅之所品茶?”
“这里还不够清雅吗?”崔诗菡意有所指,带了点调笑,“还有绿杨春的幽香呢。”
“不够,相谈甚欢,清幽才能自现。”
崔诗菡向来是个爽快的,扁扁嘴,耸耸肩,应下了江吟月的邀约。
两人辞别前,江吟月托府中侍从给魏钦捎去口信,说自己与怀槿县主先行离开。
陷入空寂的雨中水榭里,卫溪宸站在敞开的窗边,盯着江吟月用过的哥窑茶盏,釉如凝脂,细腻莹润,其上残留一抹胭脂唇印。
老宦官步上旋梯,来到男子身后,“殿下,史官龚飞去年腊月致仕,返回扬州老家,偶尔会应邀前往茶楼酒馆说书,说的尽是些达官贵人的野史。”
卫溪宸还盯着那抹唇印,漫不经心的“嗯”了声,没什么反应。
无伤大雅,随他吧。
富忠才怯怯地瞄了一眼,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近来,他热衷讲述懿德皇后身前的善举,还写了小传,已非野史。”
卫溪宸那双温润的眸子微敛。
“人呢?”
“已离开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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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未歇,走出徐府的崔诗菡接过府中马夫递上的缰绳,朝紧随其后的江吟月挪挪下巴,“雨中骑马,委屈娘子了。”
经历从京城到扬州的迢迢山水,江吟月身上那点儿娇气化为了豁然,“雨中骑马,别有趣味。”
“那家淮扬菜馆还要等上几日,要不刚好去尝尝。”
“好饭不怕晚,今日品茶也不错。”
崔诗菡翻上马背,朝江吟月递出手,小小的身躯跨在高头大马上,向下倾身的幅度有些大,“品茶多寡淡,要不要吃酒?我知一处藏在巷子里的酒肆,味道一绝。”
寻常女儿家可不会在外饮酒,最多在闺阁中沾一点解馋,江吟月顿了顿,还是递出手。
酒香不怕巷子深,还没抵达巷口,江吟月就味道一股独特的味道,醇香浓厚,醉了春风。
细雨润青石,骏马驮着她们来到一间破旧的小店前。
崔诗菡跳下马背,带江吟月走进仅能容纳一桌食客的酒肆。
“店家,把我上次存在这里的黄酒端上来。”
崔诗菡熟门熟路,招呼着江吟月,“他家几十年不变就那三样下酒菜。”
油炸花生、炒花蛤和拌藕片。
店家端上已开过封的黄酒,为崔诗菡斟满,轮到江吟月,被崔诗菡制止。
“她随意。”
店家会意,放下酒坛去备菜。
江吟月也没逞强,酒量极差的她几乎滴酒不沾,但崔诗菡不喜品茶,她不想败兴。
“会不会扫你的兴?”
“我说会呢?”
“那我陪一盅。”
江吟月为自己倒满小酒盅,与少女手中的酒碗相碰。
清脆的声音与滋滋的辣炒声交融。
崔诗菡没介意江吟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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