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傍晚冬阳余晖冷得快。
山边寒风搅动着村里的残阳斜光,家家户户的炊烟比平日起晚了些烟火气也透着哀寂空凉的味道。
苏刈走了。
苏凌有些恍惚的飘忽错觉。
一点余光把他眼眸照的浅褐如琉璃他下意识半眯了眼,起身看向院外路口。
小黑见苏凌动了立即跟着起身。
豆豆眼满是孺慕围着他摇尾巴。
基本上苏凌走哪里,它就跟着走哪里。
楼上清水应该还在睡觉,苏凌要开始生火做饭了。
清水还在月子里需要炖汤补补身体。
但这目前有些不切实际。土豆丝都切成厚块的人,要他杀鸡剖鸡着实难如登天。
好在家里提前买了很多鸡蛋做糖羹鸡蛋,苏凌还是会的。
之前他见苏刈做过很多次,打两个鸡蛋入土瓷钵里兑水搅拌再加些糖块,盖上石盖放入火炉子上煮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谁还不会?
但苏凌脑子会手不会。
鸡蛋壳碎进了土瓷钵里,他只得耐着性子拿筷子一点点敲出来。
他看着小黑蹲在地上望着他,豆豆眼被眉头长毛遮住,应该没看见他这笨手笨脚的样子吧。
也不知道刈哥现在到哪里了,有没有饭吃。
苏凌总觉得屋子有些太过安静了。少了个人,家里都变得生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小黑忽得汪吼了声立即起身蹿出了门槛,朝屋外奔去。
苏凌黯淡的眼神一亮,也立刻追了出去。
“哎呀,凌哥儿你家小黑怎么还凶起我了,这不都熟脸了嘛。”
二姑在院子外杵着不敢进来,把紧张的九娘护在身后。
苏凌眼里的喜色渐淡,笑道,“它可能知道苏刈不在家比平常警惕些。”
小黑平常也不时时黏着他时常围着马棚打转倒是今天一天都蹲在他身边。
“哎呀小黑是个聪明的。”
二姑挽着一旁僵硬的胳膊对九娘道“别怕这狗聪明
二姑说着几人都笑出声了。
苏凌摸摸小黑脑袋小黑乖顺的蹲下摇着尾巴凶恶的狗脸变得温和无辜地望着二姑两人。
苏凌见小黑这样也歇了拴它的心思小黑不会乱扑咬人的。
苏凌把小黑支走叫它去马棚玩
。
但小黑只是走远了些看着她们几人进了院子。
“二姑咋来了。”
“哎呀你们两个哥儿在家能吃上饭啊。”
苏凌顿时心生感动眼里水润。二姑看着笑道“哎哟这是想苏刈那小子还是感激我啊。”
二姑也不和他卖关子“苏刈走时给了我银子叫我和九娘搬上来和你们住。
说苏凌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可能照顾得好一个坐月子的。”
苏刈只说前面一句后面那句是大黑说的。
两个男人都一前一后找到她给了些银子不论银子多少二姑是不收的。
她们娘俩孤零零在家此时搬着一起住刚好热闹有人气。
确实来了二姑后屋里热闹多了。苏凌脸上也挂着笑意心里暖和。
二姑出手晚上做了个肉锅子炖干菜秋天做的干豇豆和晒干的山菌子此时炖的软乱味道正好。
清水还在月子中不宜上下楼梯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躺着。
几人怕清水闷坐月子最是敏感脆弱一个人呆着容易胡思乱想;
几人一合计就把火炉子提着端着热锅去他的卧房里吃。
个个脸色被暖和的汤气熏得发热一笑红光满面。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大家好像暂时忘记了愁绪。
但晚上息了灯躺在一个人的被窝里压抑着的忧虑开始反弹愁丝裹着人翻来覆去睡不着。
苏凌不知道翻了几次身终于没忍住抱起一旁苏刈的枕头在黑暗中默默睁眼。
他侧
иǎnf
头一看只见苏刈枕头下藏着一本册子。
夜里昏暗零星的光绪不成片
册子纹案看不清但隐约可见两个贴合的□□。
苏刈这个人也会藏那什么图?
果然人不可貌相!
苏凌空洞的心底顿时升起抓住把柄、猎奇的心思翻身趴去迫不及待翻开了册子。
首页入眼便是夹着一张信纸。
——阿凌睡觉梦里相见。
苏凌嘴角翘起往后翻了翻。
都是白纸……
他不信邪一张张翻到了最后尾页又看到一张纸条。
苏凌对着窗外那侧举起纸条勉强看清了字迹——阿凌怎么还没来。
——阿凌想看的梦里都给你。
……
该说不说苏刈十分了
解苏凌。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清水和九娘眼睛红肿的厉害,还装个没事人的样子。
二姑毕竟年岁大,面色上看不出什么,但眼底乌青暴露了她也没睡好。
唯独苏凌一个人面色红润,水光滑润的。
三人都羡慕苏凌心大,却不知道苏凌一晚上忙着没空想。
得亏他和苏刈平日花样多,梦里完全不重样。-
家里男人虽然在外打仗,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原本闲散的冬季,提前进了春耕。
漫山遍野多的是砍些柴火的妇人,堆肥烧灰的老人,还有背着背篓进山捡松球的孩子们。
日子似乎比往日更加忙碌,爬山梯田被打理的干干净净;
田里正有人翻着土,等大雪再盖下,土里冬眠的虫卵都会被冻死,来年便有个好收成。
油菜和冬麦在田里绿油油一片,合着山边梅园灿烂的红,灰蒙蒙的深冬有几分早春的错觉。
深山逢战乱,这时自给自足的好处就体现了。
村里人虽然不敢出去,但粮食紧巴着吃,吃三五个月不成问题。
只要战乱不波及五溪村,村里人就不会耽误春耕,各种菜种子稻谷种子都是自家留种,对农活没有影响。
日子就这么过了半个月。
村里人逐渐适应男人们出去打仗了,也不像刚开始的忧心忡忡。
原本有些小龌龊的邻里间也开始你来我往送些东西,相互说些体己安慰话。
但清水情况有些不同,有些日渐憔悴,每次神情落落寡欢。
苏凌给他看了下,有些气血不足,思虑过甚,心悸不宁。
他身边还离不得人,孩子也需要照顾。
苏凌三人轮流守着身边,说些逗趣儿解闷的话。
这天,苏凌对二姑说,要进山给清水挖点药材炖汤补;
不然这样下去,不说奶水不足,清水身体也会虚垮掉。
二姑说陪苏凌一起山上,苏凌倒是笑着拒绝。
苏凌和他们住了半个月,才发现自己好像被他们误解的很深。
在他们几人心中,他是一个什么都不会,需要苏刈伺候的主。
平时他要干什么,都说不用他。
他除了不擅长做家务外,其他方面很厉害的好吗。
二姑见苏凌坚持不用陪,便叫狗剩一起进山,算是给苏凌搭个伴儿。
苏凌便带着狗和狗剩进山了。
冬天的山里有种空
旷寂寥的感觉干黄枯草簇拥在沾灰的墨绿丛林下有一种干燥的生命力。
在整个冬眠的山里此时一簇簇鲜红的救军娘就显得亮眼了。
果子经过霜雪格外的酸甜一颗颗饱满欲滴馋的狗剩直流口水。
还有些糖罐子就是荆棘刺条开花结的果子学名叫金樱子泡酒补肾好。
这个生吃也很甜基本是山里孩子的小零嘴。
把扎嘴的毛刺用袖口抹掉送嘴里咔嚓咬破再把里面的硬核籽刨掉就可以大口脆嚼吮吸甘甜了。
霜雪后的格外甜越红也越甜。
这果子还可以卖钱不过不贵两文钱一斤多孩子摘。
狗剩一路都在拿柴刀砍这些野果子树藤苏凌就在不远处挖些药材。
一路走走停停也挖了不少当归黄芪还摘了好些野枸杞。
这枸杞叶子都枯掉了只剩光秃秃的枝条上挂着红透的枸杞在枯败中很显眼。
小黑自己会打猎没多久就叼了两只肥硕的竹鼠回来了。
日头逐渐偏西林子光线一下比一下暗淡苏凌两人便开始下山回家。
两人背篓都满了就连小黑嘴里还叼着一只山鸡下山路走的十分快。
狗剩摘的野果子一个人吃不完分给苏凌一些。九娘和清水看到应该也会高兴一会儿。
两人兴冲冲下山刚进院子就见院边的菊花被踩踏的零碎。
山下传来阵阵嚎哭声像是拉织的愁云天色立刻黯淡下来。
苏凌脸色一变
一排山茶花也被乱刀剃了头桂花树下的晾衣杆也被掀翻灶屋里传来低声啜泣声。
“怎么回事?”
苏凌跑进灶屋见一片凌乱像是被洗劫一番。
灶屋偏侧小间的门敞着原本挂着的一条条腊肉不翼而飞。
二姑见苏凌回来红着眼睛道“该死的强盗趁村里没男人来了几十个人趁火**把吃的粮食都抢光了。”
苏凌一听气的拳头捏起咬牙满是愤恨“这些杀千刀的!是抢着吃断头饭吗。”
他突然想到什么急冲冲跑出灶屋还没出院子就见村长拄着拐杖来了。
村长嘴角带着血渍眼角还有清淤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苏凌哆嗦着手想扶他颤颤巍巍的身体“村长你没事吧。”
村长摆手叹口气道“得了别这样子垮着脸人没事都不错了。”
平日知
道他们村子的较少,外人也基本不会进来。
这回倒是阴差阳错让那些草寇抢了个空档。
很多村的男人躲避参军落草为寇,这几十人跑到山里,没几天干粮就吃没了。
五溪村本就在深山,那些草寇平日跑远了打猎,多走了十几里地就闻到远远传来的饭香味了。
本就没有人伦孝道,面临存生压迫下,那些男人露出穷凶极恶的嘴脸。
威胁着村里孩子妇孺,挨家挨户的抢。
村长开始喝斥几声就被几人扇了耳光子。
村长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干枯的眼神望着苏凌有些欲言又止。
苏凌心底凉了一截,“我们囤的粮食也被抢光了?”
那是不是要挖野菜吃啊,可这大冬天的也没野菜啊。
野菜是没有,但是地里有菜。不种菜的苏凌显然想不到这点。
“没有,我来就是说这件事情。”
苏凌一听松了口气,囤的粮食还在就行。
村长道,“凌哥儿,我知道这样开口有些不要老脸,但是村里家家户户都没粮食了,你那些粮食能不能分给大家一点?”
苏凌还当什么事情,爽快点头,“当然可以。囤这么多粮食,本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村长干瘪的眼角有些湿润,看着苏凌连连点头,“好孩子,你和你爹一样是个大善人。”
也不是多善吧,苏凌只是对村里有点感情了。
他可不想顶这高帽子,做事随心,他也不会被旁人嘴巴而束缚。
“不过,村里粮仓怎么没有被抢?”苏凌疑惑道。
那些草寇都是村里人,不可能不知道每个族里有粮仓。
“哼,那些强盗一来就要开粮仓。”
村长先是气头怒火,而后沧桑的褶子展开得意,浑浊的眼里透着狡黠:
“之前你们是放粮仓的,后面要抓壮丁,我就偷偷叫人把粮食转地窖去了。”
“但是我就一千斤粮食,这村里七十多户,一家分个二十几斤吃不到多久。”
“没事,我看近年赋税逐渐走高,每年都在存粮食,大概也有个四千多斤。”
苏凌吃惊佩服道:“村长果然一步看十步啊。”
“这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人老了自然就想的多。”
苏凌点头,看着村长日渐稀疏灰白的胡子,“别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吧,胡子都少了。”
村长吹胡子瞪眼,又满眼笑意地看着苏凌。
得了苏凌的同
意,村长敲锣打鼓,组织村里开地窖放粮食。
原本哭得死去活来的村民,突然得知有吃的,顿时止住了哭声。
纷纷念叨着苏凌心善,对村长也感恩戴德直说感激。
“要不是村长和凌哥儿,我们都得去山里挖野菜吃了。
“是啊,村长和凌哥儿就是好,一定会多福多寿长命百岁。
“凌哥儿真的是个好人啊,当初袁晶翠一家简直狼心狗肺。
“还是我们村长有远见啊。
苏凌看着一张张感激涕零的笑脸,并未迷失在村民的夸赞感激中。
他给村长说了他这里住了四口人,一定是要优先充足供粮食。
村长也考虑的很周全,一开始就把话说得交底;
专门开了宗祠,在老祖宗排位面前告诫族人切记斗米恩升米仇。
得了粮食还得紧巴着过,最好都晚上做饭,这样被发觉的几率也小些。
袁氏那边的村民也和史氏这边的人分一样的粮食。
大米、南瓜、土豆、小米等都是果腹的,小米掺和土豆煮饭很有饱腹感。
苏凌的一千多斤粮食外加族里的存粮一共五千多斤,七十多户家,每家分了个七十斤粮食。
加上村里有些人家冬天会自己囤菜放地窖里,紧凑出个百来斤也不成问题。
家里男人不在,一家都是些妇孺老人,光吃粥也够撑两三个月了。
史氏这边开族里粮仓分粮,袁氏那边族人也跟着沾光,人心都跑史氏这边了。
还有很多袁氏族人旁敲侧击问他们族长袁得水,他们族里粮仓有没有粮食。
一次两次还好,袁得水耐着性子解释收成不好。
问的人多了,他直接阴阳怪气。
族田就在那里,收不上粮食,粮仓没粮食能怪他们管粮食的吗?
这话就是说,种公田的那些族人不如史家那边的人能干。
这话倒是激起了众怒,纷纷说收割的时候明明挑了多少多少箩筐稻谷,怎么没有米。
当然没有米,袁得水趁机又哭惨。
他说上次来村里收米的管家就是官家的人,你们的米都买给苏凌了,官家没收到粮食发怒火要抓村民。
为了族人考虑,他只好同几个族老商量,把族粮食上交官府了。
他由一件事能扯到另一件事上,又说他们家的马不就是他主动上交的?
要不是担心官府拉不走苏凌家马,最后迁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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