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弓门众人难得重聚,还坐得这样齐,这样喜庆。深夜的章家点了一盏孤灯,饭桌整整齐齐坐了八人。微黄的光打得吉晖柔冷白的皮肤有了血色,让她重回人间。旁边的李高扬内心极痛苦,面对众人的祝福时,读解歌信时的恶心又重返了,但他只能面上带着笑,拼命压制住想要呕吐的难堪。
周胜仙举着酒杯,却很开心,不停地说着吉利话。李高扬怕她再喝醉了,强压着难受劝她,周胜仙却不听。场面上另一个欢笑人是吉昱明。他比刚来时胖了许多,一团软肉摊在椅子上,两手一挥,不停吹嘘。光美也喝得高,时不时堵吉昱明的话,两人总笑成一团。
章道浅维持着面上的礼貌,其实内心极为不解。他默默观察李高扬和吉晖柔,却发现两人似乎并不认识。他又看李高扬和新茈,还是找不到答案。新茈有些困倦,懒洋洋地夹着菜,夹到自己碗里却又不吃,胡乱用筷子摆弄,被周胜仙发现,骂了一通。宁云鹤似乎不想参与此等凡尘俗世,因新茈懒得说话,他便无人可以交流。
总的来说,有周胜仙、吉昱明、光美和章道浅在,场面不至于难看,甚至还十分热闹。
周胜仙为李吉二人策划婚礼,道:“咱们不求快,但求好。可准备两个月,但所有东西都必须精美。毕竟这是咱们长弓门的一件大喜事,成亲的两人又与大家都是好朋友,故而每人都需负责一项事情。
“先定地方,就是李高扬的小院,至于晖柔,就从章家出嫁。请的人,不求多,但求精。请咱们长弓门的门人和李高扬的熟人就好,比如章先生的学生,如乔二、仲山、苍梧、有庆等。这个章先生负责。物资,包括吃的,摆的,穿的等等,吉昱明和光美负责,都要最好的,你们若有不明白的就问我。最近形势危险,到时候周边还要有人保护,防止天殊派借机偷袭,这点云鹤负责。至于新茈,新茈到时候写几幅字,我给贴在门上,窗上。”
章道浅听罢,笑着对新茈说:“又叫新茈落了个清闲。”
这话本是常有的,孰料新茈这次却突然生气了,猛然站起来,说:“是,我最懒了。我什么也不干。”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吉昱明都激灵一下醒了酒。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大家只当她是孩童心性乱发脾气,却不知如何插话。还是宁云鹤拉新茈坐下,说:“没有的事儿。”
新茈却仍冷着脸。章道浅想说话,却不知如何说,张了几次嘴,没发出声音来。周胜仙笑着问:“是不是困了?要不我陪你回房去?”新茈道回了话:“不用。”
章道浅终于开口:“你,你,我话说得不对,跟你道歉。”
新茈却不理他。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无人敢开口,连小话也不敢讲。章道浅又道:“从前也是我错了,跟新茈赔不是。”
新茈冷笑道:“你心里真这么想?”
章道浅见有转机,便赔笑道:“自然是真的。我不该总说你。”
新茈道:“章先生现在心里骂着我不懂事的吧?总觉得我是拖累,你迫于你的恩人,要分出精力照顾我,没了我,你能干更多的事呢。其实你打心眼里看不起我。可笑你反而觉得将我照顾得很好,自己是个大好人。殊不知你对我有怨气,我对你亦是。依我看,你我二人不如从此一别两宽,再无瓜葛。”
闻罢此言,章道浅额头上无端生出几滴冷汗,他道:“你莫要胡闹,外头世道这么乱,你一个人如何谋生。咱们在长弓门一块不好好的?”
新茈却冷冷道:“你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我却不是。我从前吃不上饭,只能吃马蹄,啃树皮,你可见过?我随父亲习过武,后来又不曾荒废,你可知道?我不是只认得你,我亦有各地的朋友,你可了解?”
这三问,问得章道浅面色惨白。他低下头,不敢再去看新茈。旁人听他二人的对话,一时间也忘了反应,连周胜仙都能只隐在暗处,不言不语。
新茈继续说:“这么些年,我一直跟着你,四处漂泊,我不讨厌。你给我吃,给我穿,日子平平淡淡,我也感谢你。但我是你的什么呢?好像不是人,只是像猫呀狗呀的东西。偶尔帮你探探路,身边还能有个伴。”
她说完这话,自己好像都陷入沉思,不再开口了。只有宁云鹤对章道浅说:“章先生何必道歉?只答应了她的话便是。”
李高扬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想说些什么,却又没立场说。他听章道浅答应了宁云鹤的话,心中作痛,不愿想新茈内心的种种思绪,而只念道,新茈从此是自由身了。原来他和新茈只差这么一点,她无牵无挂了,他却已有了婚约。
他虽从未奢求过新茈喜欢他,却为自己的错过而痛心。这样的痛心反倒压制住了他原本的难受,使他舒服多了。是啊,皆大欢喜的结局不适合他,只有持久的痛苦才能使他得到解脱。
这顿饭局,其余人怎样作想,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反而能吃得下东西了。也好在周胜仙已将计划安排完,虽众人默默无言,却也平安无事。
吃罢饭,余下李高扬和吉昱明收拾残局,李高扬趁机道:“吉大哥,我是因章家也入了长弓门,也才认识晖柔,故而想在章家办婚礼。至于晖柔从哪里出嫁,可有讲究?”吉昱明思索半晌,道:“没讲究是没讲究。章家地方大,办婚礼倒也气派,这个依你。我们晖柔出嫁,一定是要风光的。那姑娘走后,我不是去揍了他丈夫一顿,又将她家的院子买下了。这地方虽晦气,却也算是我的房产,情形窘迫,只好让她从东湾巷出发了。到时候,你须骑着马去接她,绕着虹桥县走一圈。”
时间又飞一样过了两个月,到了夏末之时。秋意来到虹桥县,老张头的身体也随着越来越冷的天气而每况愈下。新茈并未离开这里,与章道浅的关系也恢复平和。没有了从前关系的约束,两个人都自在了许多。
李高扬同吉晖柔沿着越女河散步过几次,但晖柔太忙,两人见了面也只谈长弓门。李高扬察觉她不愿与自己敞开心扉,那他更无从谈起与她吐露心声。
外面的长弓门人士写信说道,如今天下分裂,群龙无首。一乃旧梁朝,古大臣拥立女皇之幼子登基,二乃孟国,势如破竹,一路逼近,三乃江湖流派,各自为政。
而虹桥县内,官府重立政权,越女盟在民间发展,天殊派静观二虎争斗。周胜仙一直在等时机,这样等了两个月,天殊终于邀请民间领袖宁云鹤为程光起首领祝寿,章道浅可以作陪。
你道章道浅为何如此轻易就受到了天殊信任?其实,这些天章道浅又为天殊办成了几件大事,既被程光起重用,又颇受忌惮怀疑。但好在章先生伪装得当,天殊之人看不出他的绝世武艺,料想他翻不出什么风浪。
周胜仙怪这时机打乱了婚礼,便将婚礼提前,选了个良辰吉日。两位新人对此毫无异议。
李高扬只叹鲁奇考中了,被选派到大梁的京畿做官,不能回来,且山高路远,世态动荡,写信也到不了他手,故未通知鲁奇。
这天,李高扬与吉晖柔办了婚礼,虽远不如章先生的那次气派,却也让他这等小人尝到了被伺候的滋味。他一早就被周胜仙拉着换上了喜服收拾了一顿,又被光美扶着坐上了骏马,待他出门,城里的混混都来看,乌泱泱的一片人。
如今世道艰难,没了吹拉弹唱的班子,吉昱明便四处打听,自己组了一个。这班子伴着骏马上的红衣李高扬,一路喇叭唢呐板鼓地响,屋里的小孩子难得听见乐声,都着急忙慌地跑出来看,追着流动的乐队跑,欢呼叫个不停。
马上的李高扬,除了与宁云鹤武斗的那一次,何曾受到过如此的关注?他虽厌恶旁人关心他,却不排斥这样好奇惊叹的目光,甚至心中洋洋得意,希望被他们永世这样望着。
是故,虽说到东湾巷的路悠悠漫长,李高扬却走得怡然自乐。甚至到了那家门口,他看见了吉晖柔的轿子,还嫉恨她。因来时只他一人,走时再带了这轿子,必会分走众人一半的目光。
吉昱明和新茈待在新娘家里,他们缺少玩闹的心思,并不为难李高扬。李高扬骑马站在门前,见门蓦然开了,吉昱明背着吉晖柔的画面映入眼帘。这中年男人大汗淋漓,泪眼模糊,将妹妹背上了花轿,一言不发。
一行人继续走,骑马的在最前面,花轿在他后面。李高扬尽力将马骑得慢一些,却又遗憾地发现,观众已不如刚刚多了。失落地走到了章家,李高扬下马,觉得刚刚的一切像是梦一般。现在梦醒了,他又回到现实,走到花轿前,将浑身艳红的吉晖柔迎了出来。
李高扬站在前院,站在章道浅从前的位置,对面的却不是新茈,而是吉晖柔。新茈坐在下面,这次没有带红盖头,他却也不能看她。
两人拜完了越女娘娘,就拜了面前的高堂吉昱明,接着夫妻对拜,李高扬能看见吉晖柔露出的一点脸,觉得她陌生极了。
他突然对未来有了彻底的恐慌,丝毫不知该如何与她共处一室。他从未有过这样亲密的人,亲密的关系。他们难道也要如世间虚伪的夫妻一般,对镜描眉,共同掌勺?他从此吃饭,都是与吉晖柔吗?他们睡觉要睡在一张床上,每晚都如此?他们一定会无言以对,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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