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回到驿站,陆眠兰几乎一夜未眠,父亲战死沙场的惨状与那诡异的毒名,在她脑海中反复交织,缠成越扯越大的无数死结。
更是心结。
杨徽之亦是辗转反侧,但他看着陆眠兰始终紧绷着的神色,几番欲言又止,还是没能出口。
墨竹从接到杨徽之传信的那一刻,就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他来得很快,是翌日中午到的晋南,马蹄急促踏过青砖时,虽然雨停,但天色阴沉依旧,似是在酝酿下一场雷鸣。
他一路疾驰,带着一个密封的、散发着同样令人不安气味的箱笼,到了驿站门前时,陆眠兰甚至都不用看,也能知道里面是那双从宜都带回来的人腿。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墨竹单手抱着那个箱笼翻身下马,落地站好了以后,一眼就看见站在陆眠兰身后几步的杨徽之,皱着眉道:
“有人,追着打我。”
他这一句话充满了孩子气,竟然有些告状般的委屈,配上他那张总带着凶气的脸,违和地诡异。
他说完见杨徽之匆匆走来,就抬手要把箱子递给他。
杨徽之偏头咳了几声,摆了摆手,没接,也没听清墨竹那句告状话。墨竹见状,又看向陆眠兰。
陆眠兰没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还保持着下意识给杨徽之拍背顺气儿的姿势。
她还以为是这箱子气味太大,惹了过路行人不满,这才让墨竹惹祸上身。也没多想,轻拍着杨徽之,还柔声安抚了一句:
“你没受伤吧?谁打你?他们真是坏人。”
跟哄采桑采薇一个样。
墨竹见没人接这个箱子,又将手默默收了回来。他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裴霜此时正好下楼来了,身后又跟着精神萎靡的穆歌。
大抵是这几日奔波劳累,还受了惊吓。穆歌已经全然不见初见时的神采,整个人像是被饿了几天后,又惨遭殴打一般,惨兮兮的蔫儿。平日里一件小事恨不得分成八段来说,此时见了人,竟然嘴皮子都没动一下。
只是那股十四五岁正调皮的年纪,就注定了他会是压抑不住天性的,嘴上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偶尔还是会偷偷瞄一眼墨竹,似乎在找机会上去搭话。
可是每当若有所感的看过去,他又会在与墨竹对视的瞬间低下头去,摆弄自己的手指。
可见裴霜是真的不会带孩子,把他养得很差。陆眠兰在心中大逆不道的点评。
裴霜看见墨竹后,怔了一瞬,也没什么寒暄招呼,直切主题:“在宜都如何?”
杨徽之脚尖一动,站得离陆眠兰更近一些。他嗅到陆眠兰发梢的兰花香气,也不咳了,静静等墨竹说。
“很多地方,都有。”墨竹晃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箱子,里面发出沉闷两声碰撞,认真道:“很残忍。官府搜查,一致的。”
杨徽之在几人迷茫的目光中,从善如流的翻译道:“很多地方都发现过尸体残肢。手段残忍,手法一致。”
墨竹肯定的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去,这次明显有了底气,甚至更加前言不搭后语:“官府害怕。说是巫术。”
杨徽之:“各地官衙没查到具体线索,都很恐慌。怀疑是什么邪教或组织杀人。”
墨竹再次点了点头,听杨徽之替他翻译的如此精准,眼睛都一点一点亮起来。这次更是一个字都懒得多说,直接指了指那双腿,才慢吞吞吐出了两个字:“府里。”
这下是真的有点过分了。连杨徽之都没听明白,面上闪过一丝茫然:“啊?”
“就是在府里。”墨竹重复了一遍,又指了一下。他见杨徽之还是一脸呆愣模样,将那箱子一把放在地上,直直走到他身后,伸出手不轻不重的一推,看着陆眠兰,对杨徽之道:“你说。”
根本没听懂、还被莫名其妙推了一把的杨徽之:“……”
连裴霜的眼神都带着问询。但陆眠兰明显看得出,这人就是压根没明白。她瞧着杨徽之魂不守舍的样子,原本不想再多问,毕竟这会儿自己的脑子也不算清明。只是众多信息一闪而过,她却敏锐的捕捉到一瞬停留。
“等等,我记得……我们之前在槐南查到的,夏侯昭户籍就在宜都宁州?”
话音刚落,屋内死寂一片,杨徽之也立刻从一片空白中抽身,清醒过来后,反应都变快了:
“所以,是在夏侯昭府里找到的?”
墨竹点了点头,看起来有种“总算可以松口气”的释然。
陆眠兰觉得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是奔逃了么?怎么又回去了?”
“嗯。”裴霜应了一声,但应当是前一问。尔后他又垂下眼睫仔细思索:“而且之前就查探过,他的老家早已人去楼空。若非紧要事物,没必要回去。”
那这是谁?为什么死在夏侯昭的府里?那……夏侯昭呢?
一片死寂中,三个人脑海中竟然是同样的疑虑。
陆眠兰就在这样一片沉默中煎熬。她刚看向杨徽之,正巧见那人也抬眼望了过来,不知这会儿又在想些什么,面色复杂。四目相对之下,竟然相顾无言。
“先去找莫公子吧,问问他能不能确认死者的身份。”陆眠兰环顾四周,看见几个匆匆过客都掩着口鼻,对他们几个和那个箱子指指点点,有些尴尬。
杨徽之显然也注意到了,点了点头,又看向裴霜。裴霜没什么表情,直接踏出一步,扬了一下下巴,简洁干脆:“走。”
一直在他身后当哑巴的穆歌,也是此时开口的。他这次顾不上裴霜的脸色,一把抓住人的衣袖,语气急切地小声祈求:“裴大人,那我能走了吗?您看,我……我已经没什么用了,您就行行好,让我回去吧……”
裴霜没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的脸,然后眼眸垂下,又看向他拽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始终一语不发,甚至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陆眠兰看着穆歌急得眼眶都泛红,但是又不得不怯怯的将手撒开,认命的垂下头。
杨徽之不知又是何时低下头正看着她的,方才也是顺着人的目光,将那个过程尽收眼底。此刻,他正慢慢的凑在陆眠兰耳边,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陆眠兰似是很不习惯他这种悄无声息的凑在自己身边的小动作,惊得险些跳起来,磕磕巴巴说了句“没什么没什么”,就匆匆溜的又离他远了一两步。
只是她明明都将人甩在身后了,却始终觉得自己脖颈和耳后那半寸皮肤上,还停留着如有实质的目光,烧的微微发烫。
——
一行人再次踏入府衙殓房,那混合着石灰与腐败的气息似乎已成了常态。莫长歌见到他们,一眼便看到了杨徽之身后跟着的墨竹。视线下移,再瞧见他手里拎着带来的那个箱笼时,桃花眼里也闪过一丝了然。
他没有多问,也没说什么废话。直接站起身,示意墨竹将箱笼放在验尸台旁,然后利落地戴上手套和面罩,又一次研究起那双同样可怖的人腿。
他仔仔细细将双腿与头颅的骨骼粗细、肤色、甚至细微的毛发特征比对一番,一时之间,空气的流速似乎都变得缓慢。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等了不知多久,莫长歌停下了动作,转过身扯下面罩时,第一眼便看向满脸紧张的陆眠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又一一扫过众人的脸,眼神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意味。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他清了清嗓子,抱臂倚靠在案前,那股慵懒劲儿不合时宜的回来了,语气平淡地开口,“先听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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