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凝眉难以用语言来宣泄此刻的委屈和心酸。
多么可笑!
从上大甲到京城的马车上,她一直在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帮大哥向李穆说情,她都已经想好了,为了全家人的安危,她一定会忍气吞声,在李穆面前好好表现,让李穆多宽限些时日。
尽管她明知李穆不会给自己多少脸面。或许在李穆看来,她离开他,全是她不识抬举!
若李穆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情谊,怎么会在他们新婚第二日,她提出和离时,连见都不想见她,问也不问一句?
朱凝眉眼中仿佛涌出了泪,仔细看,这抹泪又化作了锐意:“去准备马车吧,我现在就回上大甲。从此,你们朱家人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了。”
朱归禾板起脸:“小妹,我现在好声好气地在跟你商量,你又何必说气话?”
朱凝眉眼中的破碎感,仿佛精美的薄瓷砸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你是在跟我商量吗?你是在欺骗我,威胁我,通知我!你想让我当朱雪梅的替身?此事绝无可能,别逼我说更难听的话。”
朱归禾抱怨她不懂事:“如今三个月之期已到,阿雪杳无音信。找不到阿雪,我们朱家人都得死!你与其现在逃走,过几日再被李穆抓回来处死,还不如留在家里陪着我们一起死。榕姐这么可爱,你舍得扔下她吗?反正都快死了,你还不如留在家里多陪陪榕姐。”
真不愧是当过太子太傅的人,说话就跟淬了毒似的。
尽管朱凝梅已经放了狠话,朱家人是死是活,跟她没关系,可当她再次听到大哥说“朱家人都得死”的时候,还是心软了。
她有时候真的很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容易心软。
“你怎么能笃定他会相信?万一被他发现我是个冒牌货,他只会疯得更厉害。说不定连埋进土里的祖宗都能被他挖出来,锉骨扬灰。”
朱归禾见她已经不再反对得那么坚决,缓缓道:“从前,你姐姐是朱家的大小姐,而李穆只是朱家的马夫,他连抬头看你姐姐一眼都不敢。后来,你姐姐成了皇后,李穆只是臣子,他能见你姐姐的机会,也只是在宴席中遥遥相望的那一眼。”
“你和雪梅容貌有七分相似,若妆容修饰得当,便能有九分似。她究竟长什么模样,李穆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而且我始终认为,李穆和你姐姐并没有相处过,他对你姐姐的感情,只是执念……只要我们异口同声,承认你是朱雪梅,他便会以为你是朱雪梅。你随便哄哄他,他就能当真。”
朱凝眉讽刺道:“你们觉得我像个傻子,很好欺负,便以为李穆也跟我一样好欺负?你们太天真了。”
李穆对姐姐是不是真感情,只有她最清楚。
新婚夜,天快亮时,李穆睡着了,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处。他被梦魇住了,滚烫的眼泪灼痛了她的肌肤。
她清清楚楚地听见李穆痛苦地在喊:“雪梅……雪梅。”
一声又一声,往她心里捅刀子,把她的心捅得稀碎。一刀又一刀,把她对他的爱从心里挖走,从此她只剩下一个残破不堪的躯壳。
“小妹,此事涉及帝王安危,是几位辅助大臣共同商量出来的结果,无论你同不同意,你都必须答应!朱家生你养你一场,如今该是你回馈朱家的时候了。”
听到这番言辞,朱凝眉眼中的讽刺愈加浓烈,眼中的泪意更加明显。
她把大哥当成家人,大哥把她当作棋子,就连她与榕姐相处的这半刻功夫,都是大哥的一步棋。
“朱归禾,你这是想逼死我!”
她不肯落下的泪,在此时终于落下来。
朱归禾看着她伤心的模样,心里也难受得紧。
他后退半步,在朱凝眉疑惑地注视下,跪在她面前。
“小妹,李穆拥兵自重,至今没有造反,都是因为阿雪。当今陛下为太子时,便主张轻徭役,施仁政,他将来一定是位明君。这天下不能落入乱臣贼子之手。阿妹,为兄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出此下策,你就当帮帮我吧!”
“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朱凝眉立即把朱归禾扶了起来。
从小,大哥就是朱凝眉最敬重、最依赖的人。
他像一座巍峨的大山似的,可以替所有人挡住风雨,如今这座大山岿然倒下,朱凝眉无论如何也不能在那上面再去踩两脚。
父亲宠妾灭妻,冬日她房里没有炭火,夏日只能吃馊饭,有时连馊饭也没有。可是每月大哥从学堂回到家,都会托仆人给她捎回一盒美味的点心送至后宅,有时还会给她塞一块碎银子让她自己去买糖吃。
直到有一年八月十五,大哥见到她身上的伤,才知她被虐待,于是大哥把她送到姐姐朱雪梅的院子里,叮嘱姐姐好生照料她,她才脱离危险。
姐姐朱雪梅虽瞧不上她,却也不会虐待她。
若是没有大哥的帮助,这世上还有没有朱凝眉这个人,都未可知。
大哥有了功名,娶了嫂嫂后,府中由嫂嫂管家。大哥命嫂嫂对她们母女多加照拂,她们母女才在朱家过上了好日子。
除了欺骗她回京城这件事,大哥从来都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她欠大哥的,应该还。
“你们朝堂上的权力争斗,我不会介入,也不会帮你杀李穆,虽然我恨他,但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终于松口,朱归禾自然答应:“李穆武功高强,你杀不了他,我们也不会让你杀他。他只是疯了,而不是十恶不赦。等他从疯狂中清醒过来……”
朱凝眉不想听他那些长远的计划,平静地打断他:“我只是单纯地扮演姐姐,哄李穆开心,别让他胡乱杀人,其他的事,我也不会帮你们做。”
朱归禾道:“你还应该保护好陛下,这才是最要紧的。我们找你入宫,是希望你保护陛下,不让他被李穆为难。”
朱凝眉想,她和李穆之间,早就没什么了,她也不应该被从前的记忆困住,至今都走不出来。
她擦干眼泪,道:“你高兴得太早,我还没答应你,只是先考虑考虑……但我告诉你,我自由散漫惯了,不习惯身边有太多人。若我在宫里住得不开心,随时会撂挑子不干,你别把所有希望都落在我身上。”
听到这句话,朱归禾总算松了口气。
接着,她又轻声问:“何日是最后的期限?”
“包括今日在内,还有三日。”
朱凝眉神色一慌:“这么快?你去跟李穆说,找到了太后,但太后不想见他。能多拖延几日,便是几日。”
“李穆不会轻信。”
“我有办法让他相信。你帮我把夏芍找出来,我一个人搞不定李穆,我需要夏芍来帮我。有夏芍帮我煽风点火,给李穆吹耳边风,他不信也得信。”
“也不行!今非昔比,夏芍如今已是忠永侯夫人,她已经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人。如无必要,你最好一直躲着她,别跟她见面。你假扮太后,旁人辨认不出,夏芍绝对能认出来。”
夏芍曾是朱凝眉的贴身丫鬟,当年朱凝眉和李穆成亲,夏芍陪嫁到了忠勇侯府。
朱凝眉要跟李穆和离,想把夏芍带走,可夏芍却说她从小崇拜李穆,想留在李穆身边,继续伺候他。
朱凝眉和夏芍情同姐妹,夏芍想要的,她当然得成全。
只是没想到,李穆后来竟然娶了夏芍,还让她成了忠勇侯夫人。
“夏芍喜欢李穆,不想让李穆身旁有别的女人,我也不想和李穆太过亲近,我们目标一致,她怎么会拆穿我呢?你把她找来,我自有办法说服她。我与她多年不见,也有些想她了。”
朱归禾拗不过她,只答应先去探探夏芍的口风,若夏芍对她果真没有敌意,再谈合作的事。
只是,朱凝眉还没等来夏芍的消息,却等到了偷偷溜出宫外来看她的小皇帝。
小皇帝现在被李穆的人监视着,是怎么溜出来的?
而且他脸上脏兮兮地,衣服上也有许多灰,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的衣服料子还不错,说他是乞丐都有人相信。
陆憺见朱凝眉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笑着解释:“宫里有很多狗洞,朕请教了宫里的老太监,爬狗洞出来的,李穆不知道。”
陆憺已经十四岁,站起来比她还高半个头,她实在没办法把他当作儿子,只能说服自己,把他当作堂弟或表弟看待。
朱凝眉在心里又一次狠狠骂她姐姐,养了十几年的亲生骨肉,说抛弃就抛弃,究竟要心狠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出这种事!
朱凝眉不自觉地涌出了母爱:“陛下,您要不要先洗把脸?”
陆憺看起来有些激动:“朕听说母后回来了,便有些迫不及待想来见母后。”
朱凝眉皱眉,疑惑道:“陛下,我还没答应我大哥要不要进宫,还在考虑呢。况且您这是第一次见我吧,刚见面就叫我母后,难道不觉得很荒唐吗?”
“不,您就是朕的母后。”陆憺不愧是朱归禾的学生,说话的语调都跟他有几分相似,慢慢悠悠,听着就让人觉得他很命苦似的。
听小皇帝这语气,他并不反对自己当太后?
朱凝眉差点还以为,她要被小皇帝指着鼻子教训,让她入宫后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个冒牌太后,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可事实上,她还没见过李穆,小皇帝就开始演上了,一口一个母后,叫得她浑身都不自在。
“好吧,陛下说是,那就是了。”小皇帝说话这么和气,她日后若要进宫,也不会太辛苦,这是好事。
“母后,您在害怕朕?可天底下,哪有母亲会害怕自己的儿子呢?”陆憺察觉她神色有些不自然。
陌生人的关心,总能让她感觉到温暖。
朱凝眉笑道:“我没当过太后,不知道该怎么演好这出戏。也怕自己演技糟糕,处处充满破绽,到时候帮不上忙,反而给陛下添乱难。陛下和姐姐平时是怎么相处的呢?”
“那母后还记得她是个怎样的人吗?”
她?
朱凝眉反应过来,陆憺说的应该是她姐姐朱雪梅。
“好像……不太记得。姐姐生性骄傲,很少有笑脸,也不怎么同我说话。”
陆憺笑容苦涩:“看来我们母子同命相怜,她待朕,也是如此。”
“怎么会?你可是她的亲儿子!”朱凝眉记得,朱雪梅对身边亲近的人,很是温温柔柔,她跟青梅竹马的舒奕说话时便是如此。
“朱太傅难道没有告诉母后,朕的生母,其实是一名宫女,朕只是她的养子。不过很少有人知晓此事,就连李穆也不知情。”陆憺见到朱凝眉惊讶得张开嘴,才确认,她的确不知此事。
陆憺知道她还在犹豫,才冒着危险从宫里钻狗洞出来见她。他每日都被李穆用阴沉的目光盯着,担惊受怕,生不如死。
若她能早点进宫,帮他缓解压力,该有多好!
陆憺见她性情温顺,开始唱苦肉计,尝试和她拉近距离:“她对我不好,小时候,我功课写得不好,经常被她用鞭子抽。”
“啊?”朱凝眉诧异地叫出声,眼神里充满疑惑。
朱雪梅虽然性子冷漠、高傲,却从未虐待过奴仆。像她这样自命不凡的人,怎么会放下一身的矜骄,去鞭打一个孩子?
陆憺见她不信,立刻就要脱衣服向她证明自己并未说谎。
朱凝眉立即上前,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脱衣服。她终于知道朱雪梅为什么逃走,因为小皇帝不是她的亲骨肉,所以她对小皇帝的死活毫不在乎。
小皇帝真是命苦,从小被朱雪梅忽视着长大,长大后又要因为朱雪梅受李穆折磨,这对的母子缘分,简直是孽缘。
朱凝眉放宽心了,她虽然不如姐姐聪明,也不如姐姐那般心狠,但她在照顾人这方面,还是比姐姐强不少。因此,她对自己入宫当太后,忽然生出了几分信心。
陆憺见她如此心软,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心软的人,比较好控制,难怪朱太傅要把她送进宫。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白薇香,闻之可令人提神醒脑,她微微弯腰,认真帮陆憺扣上刚被他解开的扣子……
夏日的风从窗缝里吹来,拂过她耳边散落的碎发,她的脖颈细长洁白,似羊脂暖玉。
陆憺十四岁,血气方刚,未尝情欲。
此时闻到女子身上传来的芳香,心脏止不住地怦怦跳。
他放缓了呼吸,不叫朱凝眉发现。
朱凝眉帮他系上扣子,顺便掸了掸他身上的灰,才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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