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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烛光摇,露湿红莲

小说:

窥娇娘

作者:

叶游鱼

分类:

古典言情

及至日西时分,周宗璋方自城东疾驰至将军府。府中的下人侍卫多随侍在公主身边,进了院门只觉四周静悄悄的,颇为寂寥。

院中还未掌灯,前几日下的残雪堆积在墙角处,屋檐瓦片上透着斑驳零星的白。

周宗璋一路纵马疾行,身上热腾腾地冒着热气,他径直来到岫姐儿的院落,却在走至门首时,蓦地顿住了脚步。

外面起了风,吹在人身上阵阵地刺痛,可他却恍若未觉,伫立须臾,听得屋内传来女子低柔的吟唱声,周宗璋不知怎的,悄然来至窗子下。

透过影绰的绛色窗纱,他窥见房内安宁温馨的场景——

沈鲤穿着身淡青色的衫子,月白罗裙,满头乌发松松地挽成髻垂在颈后,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颈子,越发衬得她眉眼如玉,气质柔婉。

她侧坐在软榻上,正低头哄怀中的女婴入睡,丫鬟婆子和宋嬷嬷坐在不远处做活。

周宗璋定定地看着沈鲤,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额头、眉眼、鼻尖,最后落在她微微启阖的唇瓣上。

她并非妖妖娆娆爱描眉画眼的妇人,平日里照顾岫姐儿多是顶着张素脸儿,此时亦然。

可周宗璋却觉得她的唇瓣泛着诱人的绯色,似是抹了上好颜色的口脂,又像是盈盈泛露的莲花,盛开得极好,颤巍巍地引人采撷。

周身的血似乎瞬间变得灼热,周宗璋呼吸微沉,意识到些许不太对劲,他匆忙转身,却不意间踢到了窗子下摆着的一盆腊梅。

沉闷的一声响动,屋里的丫鬟平儿闻声抬头,只看见将军匆匆离去的身影,她“咦”了一声,疑惑问:“将军今儿一早不是去城东了么?怎么又回府了?”

沈鲤抬头:“你怎知将军他回来了?”

平儿下巴指了指窗外,“方才他从那走开呢,也不知站了多久……沈嬷嬷,将军是想来看小姐么?那他怎么不进来呀?”

“我也不晓得。”

沈鲤见岫姐儿睡着了,轻轻将她卧放在床上。

她的脚踝还有些疼,但已比昨天好了些,昨晚七星又送来一瓶药,她涂上后明显感觉舒适许多,走路时只要不太用力,便无需旁人搀扶。

婆子点了灯,宋香云从厨房端来了饭菜,四人吃了。

平儿嚷着吃多了肚子胀得慌,便裹好衣裳出去散散,沈鲤给她递了盏灯,叮嘱:“仔细脚下,别滑倒摔伤了。”

“知道了沈嬷嬷!”

沈鲤和宋香云在灯下描鞋样儿,最近天寒,她打算给奶奶新做一双厚实些的冬鞋,多塞点儿新下的棉花,穿着也更暖和。

宋香云叹道:“上回回家,我见香姐儿又瘦了些,看着心里着实难受。”

香姐儿是她女儿,如今已一岁半了,自从她入了将军府做乳娘,与自家孩子便是聚少离多。

沈鲤忽地想到之前周将军问她,要不要把她的女儿也带入府中,与岫姐儿作伴,将军他也曾跟宋姐姐说过这样的话么?

她心神微乱,试探道:“将军他待人温和,十分心善,宋姐姐若是去求将军,允许带香姐儿进来一并照顾,想来他也不会拒绝的吧?”

宋香云瞪大眼,连连摆手:“你傻呀!怎么能说这样没分寸的话!你我只是奴婢,能在府中讨个生活就很不易了,居然还想着带孩子进来一起白吃白喝?不成不成,决不能有这样的离谱念头!”

沈鲤讪笑两声:“姐姐说的是,我只是玩笑罢了。”

正说着话,平儿一身凉气地跑了进来,她解去棉袄,蹲在火盆前取暖,一脸奇怪不解的样子:“两位嬷嬷,方才我路过将军的院子后面,听到一阵子瓷器碎裂的声响,又听厨房里的柳大娘说,今晚将军迟迟没有用膳,还叫人送去了好几桶冷水,也不知是怎么了……”

沈鲤描样子的动作顿了一下,继续描画道:“将军兴许是被什么公务缠身,心绪烦乱吧。孙嬷嬷呢?若是她还未睡,劳她去看一眼,也省得之后将军责怪咱们不尽心照顾。”

平儿道:“听服侍孙嬷嬷的小丫头坠儿说,嬷嬷见将军与公主殿下都离府了,她好不容易落得清闲两日,下午吃了几杯酒,如今睡得正香呢!”

沈鲤:“……”

宋香云轻轻碰了碰沈鲤的手肘,笑道:“沈嬷嬷,不如您过去瞧瞧?”

沈鲤脸色一红:“我、我算什么身份。”

宋香云笑嘻嘻道:“你是孙嬷嬷的爱徒呀,将军他那么器重你,如今他似是遇到事情了,你不想着替你家主子排忧解难,反而在这儿推诿什么?”

沈鲤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忙收了东西起身:“你这疯丫头,不与你说了,我回去洗漱睡下了。”

今夜是宋香云守着岫姐儿,小姑娘渐渐长大,倒不像是一开始那般粘着沈鲤不放了,跟宋香云睡也不再哭闹,只是跟沈鲤睡的时候更加活泼些,两人常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见快二更了,宋香云也梳洗睡下,丫鬟婆子在外间守夜不提。

因脚踝尚未全好,她不好泡水,沈鲤回到耳房后仔细擦洗了身子,尤其是胸脯。这阵子虽然喂岫姐儿吃了不少,但不知怎的,她这溢乳的毛病不轻反重,常常要偷偷回房挤了,若不然便觉沉甸甸的。

沈鲤细喘着气,新裹了一层白布带,以防夜里弄湿被褥。

可上床之后却久久无法入睡,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平儿所说的话。

将军他怎么会突然回府?又为何事拿书房的瓷器撒气?这会子还没有用膳么?他那般高大健硕的身材,若是不吃饭不会饿得慌么?

沈鲤想到自己挨饿的光景,委实不好受,要是心情不好下再饿着肚子,岂不是更加凄惨?

将军对她那么好,还请了李神医来给她奶奶看病,她是不是应该去关心一下?哪怕是送一盏参茶也是好的。

沈鲤窸窸窣窣地起床穿衣,她提了只灯笼,先是去厨房要了盏参茶,这才一步步挪去了将军的院子。

角门没锁,只是虚虚掩着,想是上夜的婆子偷了懒,此时正不知躲在何处吃酒投色子。

沈鲤来到书房门前,见里面还亮着灯,屏气凝神,轻轻敲了敲门:“将军?您歇息了么?”

房中寂静良久,在沈鲤以为周将军已经睡下正欲转身离开时,里面响起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沈鲤?”

“是,正是奴婢。”

“进来。”

周将军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哑,似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沈鲤暗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推开门,见只桌案上点着一盏烛台,周遭一片昏黑,桌前方的地面上撒了几片碎瓷,瞧着似是茶碗,而周将军则不见身影。

沈鲤疑惑出声:“将军?”

“我在这边。”一道高大的黑影渐渐从角落处现了出来,由暗至明,烛光映在周宗璋身上,衬得他如神祇般俊美。

只是,沈鲤微微蹙眉,“将军,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更确切地说,不只是脸,从额头至脖颈,甚至是耳畔,周宗璋整个人都红得不太正常。

他肤色本就白皙,此时却更添了几分潮湿的绯色,漆黑锋利的眉眼软化许多,幽邃的眸子更显多情。

他直勾勾地盯着沈鲤,目光炽热,看得她心头一阵狂跳。

将军他……似乎不太对劲。

沈鲤小心翼翼地将参茶放在桌上,笑道:“奴婢听闻将军没用晚膳,便来替孙嬷嬷瞧上一眼,即便是有什么天大的事,将军也该仔细身体才好,若不然出了什么岔子,我们这些人也要忍不住为将军忧心的。”

周宗璋定定地看着她,“你也会担心我?”

沈鲤忐忑不安:“当然,将军待奴婢不薄,奴婢自然希望您心情愉悦身体康健……”

她的尾音倏地一颤,怔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男人,他、他怎么突然离自己这么近?

近到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眉峰上的一小道旧疤,两人身子挨得极近,她可以嗅到他身上清淡好闻的冷香气息。

只是那冷香今日不知为何,似是被熏烤过,透着一股侵入感极强的灼烧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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