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驼城警局 刑事组。
爆炸当日雪佛兰行驶路线上的全部监控已经调取完毕。
“这就是那辆车。”卫其宏指着屏幕上一辆灰色的SUV,“一直在后面跟着,不过很隐蔽,和你们始终隔了两三辆车吧。”他看了一眼组长,“没发现也正常。”
这当然不是他的心里话。
——虽然跟踪技术很高明,但是组长应该能发现,何况调查官也在车上。
为什么会没有发现呢?
高尚桢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想起了那个下午,老雪佛兰像一支暴怒的箭,在午后的街上咆哮前行,引擎里烧的全是愤怒与失望。
为什么程宥没有发现呢?
他想起他双手合拢,声音低而缓慢,眼睛始终低垂向下,既没有望向前方,也没有观察后方。
他在雪佛兰的暴怒中颠簸挣扎。
然后是急刹车,然后他......
他夹紧手臂,禁止自己再想下去,重新看向静止的监控录像,“查到车主了吗?”
“□□。”卫其宏摇摇头,“两周前报失,现在也没有找到。”
“是因为车窗膜。”高尚桢已经明白了,他伸出手指点点被灰膜包裹得很严实的车窗,“看不见里面对吧。”
卫其宏吸了口气,“遮阳板也放下了,再加上那个时段又是逆光。虽然沿途有不少监控,基本上什么能用的画面都没留下。”
——不,应该有。
——那个时候急刹车是因为......
“不过......”年轻的刑警声音微微拔高,“我们还是有些发现。”
他操作鼠标,飞快滑到四分钟以后。
远远的,一辆黄色校车出现在监控里。它两翼的禁行红牌刚刚收起,引擎重新启动,开得不快,和灰色SUV迎面擦过的一刻,前置摄像头正对着驾驶舱。
“照片在这里。”安月见把几张放大的照片递给组长,并没有什么兴奋的神色,“鉴证组已经尽力了,但是这个人太有反侦察意识了,您自己看吧。”说着将照片递了过去。
高尚桢接过,看到校车的监控确实拍到了灰色SUV的司机位,距离很近,清晰度也足够。
然而里面的司机戴着墨镜,棒球帽压得很低,宽大的衣领将下半张脸都遮住了。
“放大到极限后,面部细节仍然无法确认。” 安月见说,“鉴证组说他们最多只能做到这样。不过他们也说了,如果......”她和卫其宏对视一眼,有些迟疑的继续,“如果有更先进的技术,像什么超分辨率,什么人脸去遮之类的,也许能有帮助。”
——然而可以提供这种帮助的那个人在医院里。
高尚桢不说话了。
他在原地定了一会,才再度开口。
“把校车录像拷一份给我。”
卫其宏刚把拷贝U盘交给了组长,就看到会议室门打开了。盛冉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握着电话。
“组长,“她看向高尚桢,“杜蒙的刘律师今天下午来找我们谈。”
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仅对红驼刑事组,对杜蒙律师也是一样。
他已经不是像初见时冰冷又傲慢。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极度的疲倦。
“请问警方什么时候可以结案?”会议室里,他开门见山。
卫其宏最近常跑莞荟苑,虽然对惹出大麻烦的林律奚烦到不行,对刘律师印象倒还好。他看了一眼盛冉,打起了官腔:“案件尚在调查中,一切情况保密。”
出乎意料的,这回刘律师并没有举起法律大棒砸过来。他朝椅背上一靠,叹了口气,“我明天启程回赛因港。”
这个消息差点没让卫其宏蹦起来:“林律奚可不能走!”
“他也不想走。”刘律师苦笑了一下,“他说要等到一切结束。”
这消息让卫其宏有点放心,但更多的是生气。他一时有点情绪上头,“他等什么?等人都死光了是吧!要不是他跑到现场捣乱,老界怎么会受伤?他差点死了你知道吗!就算这你不知道,上次在警局里他把我们调查官给弄伤了,这你总知道吧。”
“他算是律师吗?他是杀人同谋!”
盛冉静静的坐在旁边,对激动的卫其宏没有半点阻拦。
再次令人惊讶的,刘律师既并没有反驳,也没有威胁要去起诉。他坐在座位里,脸上的表情很沉重,也很累。
“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律奚他......有些心病,从小就开始了。”
良久之后,刘律师才慢慢开口。
“他小时候经历过一次...很严重的事故,父母也在那次事故中去世了。他不仅身体上受过重伤,精神上也受到很大打击。”
他撸下头发,又叹口气。“就是PTSD。他不能受到任何外部刺激。一句话,一个动作,有时候哪怕一个眼神都能让他发作。上次发作时高警官和程警官在场,他们也看到了。”
“因为这些,林老先生,就是他的祖父林仲尹先生,对他就不免有些纵容。尤其......”
他顿了顿,显然接下来的话,对从小看着林律奚长大的他来说也是很痛苦的。
“尤其在银脊的事情发生之后,他的PTSD就更严重了。”
刘律师又叹口气,看向卫其宏:“你几次在莞荟苑遇到我,都在打听索骁的事情。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具体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是银脊案发生后,索骁在世界上最好的疗养院接受治疗。”
“除此之外其他事情,”他摇摇头,“比如索骁的治疗进展如何,如今他人在哪里,是不是真的牵涉进最近的案件中,坦白说,除律奚以外,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件事是他一个人处理的。林家里能做的,就是给律奚请保镖。”
他揉了揉眼眶,叹息不已。“林老先生权势再大,也是个疼孙子的老人。他叔叔舅舅,阿姨姨父......他所有亲人都是。没有人能忍心看这个孩子痛苦。"
“但是请不要因此就觉得律奚是个坏人。不。他很好。非常优秀。客观的说,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法律人士。”
“最近他是情绪激动了一些。但我保证他绝对和杀人案无关。他根本看不了那些比较残忍的场面。我这次来是希望警方能早日破案,并且尽量和律奚保持一定距离。”
“他不能再受刺激了。”
原来林律奚的PTSD早在银脊案之前就有了。在打车去医院的路上,高尚桢想。
所以林家对索骁的去向一问三不知,因为他们也不知道。他开始给低头给盛苒发消息,让她重点查一下林律奚在银脊之前的经历。
就在这时,有辆摩托嗖的别进了车前方。它出现得实在太突然,出租车司机猛踩刹车好歹没撞上。在司机的破口大骂里,摩托骑手扬长而去。
司机怒气冲冲的骂上好几句,才终于想起后座的乘客,赶紧连连道歉,“哎呦。不好意思,你是不是撞了一下?对不起啊。真对不起。”
然后他看到后视镜中的乘客摸着自己的头,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好像要哭,又好像要叹息,最终只是望向窗外。
“没关系。”
他说。
纪念医院。
病床上的程宥也想起了那天。在雪佛兰愤怒的急刹里,他身体弹起,撞到了额头。
——奇怪。
他想。
——当时车速是55迈,校车在转弯出现,刹车在0.5秒内被踩下,惯性导致我撞上了车侧窗。
——但是这不应该发生,110迈我也不应该失去合理反应。
——为什么?
理性在告诉他继续分析,然而不知为什么,他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记忆里只有高尚桢从车上跳下来,痛得跳脚的样子。
这份记忆如此鲜明,让他也开始觉得有一点痛。
——不要想了。
他想。
——目标物品巡回,情报司八年未结案卷可以结束了。
——高尚桢会抓住蛇矛的其他成员。
——这里已不再需要我。
——所以,我可以......
——我可以......
——我......
嘎吱——
门被推开。高尚桢笑嘻嘻的走进来,坐进靠近床头的折叠椅,“今天怎么样?”
引流管三天就拔下了,除了声音沙哑,面色苍白之外,仅从外表上看,程宥和以前差别并不是很大,当然他瘦了很多。
高尚桢将手里的外卖盒放下,很自然抓住他的手,“药打完了?”
程宥眼光水平向下,看着自己被他握着的手,有点想挣开,然而却被握得更紧了,他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也就放弃了。
——高尚桢在表达他的支持。
虽然确实有点勉强,但是程宥目前能找到唯一合理的解释也就是这个,所以他就不顾理性反对,强行接受了这个双手交握的理由。
程宥的手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凉,很干燥很温暖,高尚桢双手将它握住抵上额头,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吸了口气。
程宥对人类心理了解得并不深入,但是这一刻,他还是从高尚桢闭着眼的脸上,读出了些格外沉重的,陌生的东西。
他呼吸微微一顿,高尚桢已经睁开眼睛,脸上重新挂上笑容,松开手,打开了外卖,给他展示了一下,是烤鸡胸和西兰花。
在程宥提醒他自己目前不被允许吃外食前,高尚桢已经拿起了叉子,朝外卖重重叉了下去,“别看你的最爱了,”他叉起一条鸡胸送进嘴里,“我的,不给你。”
程宥觉得自己对高组长的饮食有些了解。即使鸡胸这样的健康食品,若想进其尊口,也必然要被糖和酱油狠狠煎熬一番,最不济也要撕成细条,与各种辣椒狠狠爆炒才行;像盒子里这样雪白的,严格遵守每日糖钠标准的原生态鸡胸,竟然能被高某人津津有味的吃了下去,简直是……
他程序里暂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眼下的状况。
高尚桢又吃了两块,插了块西兰花,看程宥的眼神,不由笑了,“我就是想试试你的生活,”他轻描淡写的说,“每天吃这些会是什么感觉。”
他扒拉口米饭,“挺好吃的呃,嗯,我能吃一辈子。”
程宥又有点不高兴,他想这个人也太武断了。其实我并不是每顿都吃鸡胸的,还有各种牛肉,三文鱼,虾,羊肉的次数稍微少一些,偶尔吃猪肉,也不必让你一辈子都吃这个。
他这个想法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产生了,同时感到高尚桢确实越来越奇怪了。
高尚桢吉一边吃一边给他讲了关于尾随者的发现,无论如何,即使在病床上,程宥还是本案的调查官。
不过他掠过校车那段没提,然后来了一句总结,“看不清脸,不过从身材判断,不是牙。”不等程宥深入思考是谁在三个月内,就发展出强烈到要炸飞自己的感情,他已将最后一块鸡肉囫囵咽下,叹口气,“不管是谁,总之我老婆没了。”
……
……
程宥的大脑宕机了。
“我的车。”高尚桢起身,很快就收拾好外卖盒,“跟了我十年了,警校没毕业就买了。”
他重新坐回去,再次握住程宥的手摇了摇,“我妈看到新闻,有人跟他自行车结婚,就总觉得我总有一天要跟我的车结婚。我有时候回家没开车,我姐就说,你老婆跟人跑了?”
“你看吧。”他无辜的看着程宥,“我老婆没了,把你赔给我吧。”
程宥的理性齿轮又开始慢慢的转动了,不过和宕机区别并不大,总之陷入了各种互相冲突的运行之中。
一部分零件在说:高尚桢说得对,我应该赔给他的车,毕竟敌人的目标是我。但是作为协助他查案的调查官,按照条例一切损失都应该由刑事组承担,不应该由我来赔偿。
一部分零件在说:最高警署下了通告,接近年底经费紧张,要限制报销,虽然他的车属于工伤,然而他可能在财务流程上遇到困难,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联系情报司单独走账?
还有一部分则开始了计算:那台雪佛兰本身十分老旧,里程已逼近20万迈大关,本身价值所剩无几,但是引擎经过改造,刹车系统也更换过。我可以自己给他买,这样的话,是买一台原装的呢?还是单独购买每个部件然后组装?
除此之外,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有个本来停转的部位开始缓缓运行,它得出了和三种主流分析截然不同的结论。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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