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覃大人,请。”
公主府上的仆役大多都认得她,见她过来,便立即开了门。
邹鸣沁走进议事厅,里头并没有几个人。
吕晴瞬坐在主位,旁边依次坐着连恻、连殷、陈骞。
还有一个空位,估计就是留给她的了。
她先是向吕晴瞬行礼:“殿下,我来迟了。”
“无事,快坐下吧。”吕晴瞬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
邹鸣沁环视了一周,只见陈骞风尘仆仆,连恻面色沉重,吕晴瞬的神情看不出喜怒,连殷则全身舒展、衣冠整齐地随意坐着,丝毫不像是被审讯过的样子。
“陈骞,现在你可以说了。你行色匆匆赶来府上,究竟有什么要事?”
这时,吕晴瞬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拿起茶杯,问道。
陈骞咬咬牙,站起身,在众人面前直挺挺地跪下,震声开口道。
“公主殿下,臣女要自首。紫金卫的人也曾暗中询问过臣女,是否要参与春试换卷一事。”
吕晴瞬微微瞪大了眼睛,邹鸣沁也有些心惊。
而陈骞还在继续说着:“臣女虽婉言相拒,但早就知晓连殷叛变一事。臣女知晓紫金卫的阴谋、连殷的罪行,却一直因有所畏惧而沦丧忠善,故意为其隐瞒,未能及时禀告殿下。”
“陈骞,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吕晴瞬打断了她的话,冷声道。
“知道!”陈骞抬起头来,坚决说道,“臣女理应与连殷同罪。只求殿下严惩!”
她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义无反顾,看似是在陈列自己的罪名,实际上还是在为连殷求情。
然而,情是求完了,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她自己也就真的要和连殷站在同一侧,共负死生了。
吕晴瞬看着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风雨欲来。
片刻后,高位上的公主笑了一声,将目光投向沉默的连恻。
“连恻,你怎么想?”
“……一切当依律法。”连恻也跟着跪下,深呼吸一口气,十分缓慢地吐出几个字,“若她们罪名属实,理应,量刑格处。”
邹鸣沁看了一眼连恻,她像是带了一层面具,看不出任何情绪。
然而,手却已经不自觉地握紧成拳,说完一句话,额前冒汗,颈露青筋。
她又转而看向吕晴瞬——那个明明为她所熟知,此刻却又徒然生出一股陌生的女人,仍然似笑非笑地端坐着。
“都起身吧,不必跪着了。重罪理应严惩,科举春试事关重大,没有轻饶的道理。”
吕晴瞬发话道。
“但本宫也知晓连殷的苦衷。待本案查清,本宫自有别的办法保她一命。陈骞,且收起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连恻也是,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你们姐妹二人是什么样的心,本宫很清楚。”
除她之外,场上众人都是一惊。
陈骞、连恻、连殷三人急忙叩谢恩情,唯有邹鸣沁在心惊之余,仍然觉得不可置信。
连殷这一事,私下已经议出了结果,但明面上还是要配合刑部和玄鸦卫的调查。
眼看着夜色渐深,吕晴瞬便让连恻、陈骞都归家去了。
“铭覃,你等等,本宫还有事要同你商榷。”
闻言,邹鸣沁愣了愣,点头应下。
她关好议事厅的门,见吕晴瞬和连殷坐着,心中的石头又吊了起来。
“连殷,现在你可以说了。”吕晴瞬看了一眼连殷。
连殷笑了笑:“多谢殿下。”
接着,她直直看向了邹鸣沁。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连殷缓缓开口。
“我第一次杀人,是用的柴刀。我杀的那个人,是我爹。”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
连殷自小就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殷,让人总想到殷勤;若是连着姓氏一同取谐音,那就是“联姻”。姻亲,殷勤,她不喜欢这些含义,因为它们总让她想到一种沉重的殷红色。
殷红,这个词也不好,连殷觉得。
要是取殷红的同音,变成更鲜艳的嫣红就好了——连嫣,听起来寓意要好很多。毕竟,书中也说过,“嫣,美貌”。
同样的,她也不喜欢阿姊连恻的名字。
恻,意味着恻隐、怜悯、包容,也意指畏惧、不安、心惊胆战。
连殷觉得,连恻是个坚韧、勇敢、心思缜密的人,也实在无需过于善良,这个名字配不上她。
但是,连殷一直很羡慕一个人,因为他有一个很好的名字。
那人是她和连恻共同的弟弟,连曜。
“曜,耀也,光明照耀也。”
这个名字是母父花了半吊钱,去找读过书的老童生取的,他翻遍了《说文解字》,而后得意地选出了这个字来。
它也确实对得起半吊钱,一个字便统称了日、月、星,那得是多么盛大的光芒啊?
可连曜是个好吃懒做、蠢笨不堪的家伙,日与月与星一同绽放其辉,只有天天为弟弟收拾烂摊子的连殷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她快要被这光辉刺瞎了。
连曜配不上他的好名字。
后来,家中供连曜去私塾上课,愈发穷得揭不开锅。
连恻就是在这时候进宫的,父亲笑着说她要进宫侍奉数不清的贵人了,实在是享清福的命。
母亲信以为真,喜极而泣。
连殷懒得戳穿父亲,只是成日忧心。
她知道,连恻进宫不是去享福,只不过是去做虜隶罢了。
可这世道也实在是怪,阿姊做了虜隶后,家中反而宽裕了些。
宫里偶尔会开门,让里头的虜隶出来见见亲人。连殷也去见过连恻,阿姊虽然看着疲倦,但面色是真的好了许多,浑身也圆润起来了。
当虜隶的人比当平民的人要过得更好么?连殷真心实意地疑惑过。
这个疑惑很快就被解开了。
家中一有了闲钱,父亲便常常痴迷于喝酒。
弟弟连曜偶尔也会偷一些出去,与私塾中结交的公子们一同去逛吃酒楼,最后红光满面地回家来。
——只有母亲和连殷,仍然是日日做活、下田,有时喝稀粥,有时啃窝头。
连殷明白了,并不是当虜隶就比当平民更好。
而是不止阿姊是虜隶,她和母亲其实也是虜隶。
只不过阿姊的主子是宫里的贵人,她和母亲的主子是父亲和弟弟。
谁的主子过得更好,虜隶自然也就配沾上点光彩来。
可是说到底,她、母亲和阿姊,没有分别:她和母亲的提心吊胆,和阿姊在宫中的提心吊胆,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可言。
正如阿姊随时有可能被贵人们的怒气牵连,她和母亲也一样可以被父亲随意拿捏、叱骂、打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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