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盼久久不听有人回应,遂柔声出言提醒:“皇上?”
万璲实是不习惯她这副端方模样,只觉得陌生。
幸而齐盼还未带上礼冠。那颗头正素着,还掉了些碎发下来。
“合身吗?”他问。
她答:“合身的。”
又没了声响。
“那个……”齐盼抬手将头发别到耳后,犹豫着看向眼前的男人,“奇怪吗?”
万璲见状,那露在袖子外的一小截手不住弯起捏了捏袖边,心道这人的动作未免太快了些,却没敢再看她,支支吾吾地说:“很......很好看。”
“那就好。“齐盼松了口气,又道,“你要不先出去?”
万璲不解:“出去?”他终于反应了过来,转身向门口走去,只是临出门时他嘱咐道,“也罢,我晚些再来。”
屋门被人轻合上,齐盼终于卸了力,喊冬露替她换下了衣服。
“你有没有觉得刚才万璲爷有些不对劲?”但具体的齐盼也说不上来。
“婢子不敢妄议皇上。”冬露正叠着衣裳的手,“但婢子瞧得出,昭仪方才是真的拘束了。”
“我?”齐盼原想不服抗辩,但正如冬露所说,她适才穿着那身衣服时确实是犯了羞。毕竟那是连她自己都不曾试过的样式。
去天牢的路上静得很,除了宫人的脚步声,便再无旁的了。
忽地,只听一阵飞鸟扇翅腾起的声音,万璲睁了眼。
“用刑了吗?”他问。
一旁的蒋德才道:“按您说的,只将人锁着。”
万璲听罢,便重新又合上了眼。
今日朝上,他本想借齐峋的那道折子,以“外邦来朝”的名义,在六部调动一番好削弱些莫礼至之势,免得在此期间任莫党一家独大。却没想莫礼至这几日竟是不似从前,以退为进,亏有孟凌峰站出来提及曲州修坝一事,声称工部缺人手,这才让万璲将自己人填了进去。
万璲心知,一潮待有一潮过,想来明早定然又是一场硬仗。而礼部,便是让他最犯愁的。毕竟开岁宴临近,如此关头,他是万不能再任凭莫礼至把持着了。
天牢落址偏僻,但万璲却命人将自己在昔日太后住过的钟秀宫放下。
这一带通常无人靠近,更别提是在这样的雪后傍晚。万璲便只带了蒋德才,披了玄色氅衣,两人一前一后地在宫道上走着,一路行至天牢的门口。
彼时天已渐黑,轮班的看守才将门前的灯烛点起。原就幽微的火光眼下因隔着罩子,更是被晕去了刁钻,花成了一片柔然。
而它的周遭已经是压下来的黑天了。
“皇上!”看守见着来人,忙不迭地恭敬行礼。
万璲不与之废话:“带路。”
牢里的味道并不好闻,酸腐味、腥臭味闷闷地相融在一起。
万璲不禁掩住口鼻,连连咳了几声。
蒋德才的脸色并不好,见状,还是不免担忧:“皇上?”
万璲摆手:“无妨。”
带头的看守却惶恐:“皇上,您原不用自个儿来的。大可传个话,奴才们就将人给您妥妥地送过去。”
万璲冷声:“朕要想声张,何须亲自过来。”
看守立时反应过来,连连应“是”:“是奴才蠢笨,请皇上恕罪。”
万璲不理,遥遥可见那刑房间正锁着一人。应当就是他了。
“叫什么名字。”
“六顺。”
“名字倒是取得好。”万璲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身后正垂着头的蒋德才身上,“蒋德才,你说呢?”
听万璲冷不丁地提及自己,蒋德才不住一个哆嗦,没来得及开口,那刑房内已经传出了凄厉喊叫:“干爹!干爹救我!”
蒋德才眼下是应也是,不应也不是。他在万璲身后跟着,视线在前头人和远处人间流转。
幸而万璲先开了口:“六顺。你这名字取得倒不错。能最终落在你手里,于他而言,也算幸事。”
蒋德才听言,只觉双膝一软,竟直直地跪了下去。那地上尚有些残水,因是屋顶的雪化后落下来的,但他也顾不得了。
万璲头也不回:“跪累了,便自己起吧。”
话虽如此,但蒋德才哪敢擅自起身,于是向着那处弯腰拜下。便是那刑房中的尖声叫唤仍在不停地传来,他也全当做是没有听。总归是在这宫里呆了久了,该有的狠心生不完全,也该长出半颗来。
“皇上,求皇上饶命啊皇上!”六顺见万璲走进,若非他身上尚绑着铁链,他保不准还能向来人扑去。
万璲对看守吩咐:“这里不需要你了,去外头把蒋德才扶起来。”该罚的罚过了,多罚就不应该了。
六顺仍在讨饶,万璲一面听着,一面在刑房里转了起来。东西倒是花样百出,有钉床,有刃鞋,还有火柱,至于别的,像民间常见的鞭子、棍子在这里无论大小粗细,应有尽有。
万璲拿起一根鞭子,将之甩开抖了抖,随即铆足了劲,重重地向地面抽去。
是一记巨响。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险些吓掉了手里的杯盏,也有人差些因此踉跄着摔到地上,还有人忘了哭忘了叫,张着嘴,半天无言。
六顺俨然没了哭喊,万璲将鞭子搁下,继而轻揉起了现下正隐隐作痛的手腕,漫不经心道:“你害的朕将手弄疼了,你说可怎么办?”
“皇上,不是奴才。皇上......”
“不是你?”万璲顿下了动作,抬眼看向被绑在刑架上的人,“难道是朕自己?”
“皇上!奴才知错了!皇上......”六顺察觉到万璲已经绕到了自己身后,而后面架子上摆着的东西更是光听着名字就让人闻风丧胆。
“细绳弹肉,针鞋漫步,还是......火舌舔肤。”万璲接着道,“依朕看,要不就选这火舌舔肤吧,正好火柱子也生着,你还能自个儿给自个儿选个烙印样式。”
“皇上......”六顺越是想挣脱,就越觉得捆在他身上的铁链像是一条毒蛇,凉飕飕地贴上来,缠紧了,“不是奴才,真的不是奴才。”
万璲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不说是谁,让朕怎么信不是你。”
六顺腾不出手去擦泪,眼前模糊了又清楚,清楚了又模糊。“那人是......是龙甲军副......副使邵田......”他哆哆嗦嗦道。
“何时找的你?为何找的你?要你做什么?给了你什么?”万璲重新走回到六顺跟前,一张脸并未完全地冷下来,而是正淡淡地笑着。
“是一月前.......他知道奴才管的是太宸殿灯烛,便只要奴才往烛台上放粒香丸就好。他说事成之后,奴才的后半生便妥了。”
万璲冷哼:“保你周全?你今年才多大?”
“奴才年......年十三。”
“怎么?蒋德才没教过你算学?”
“皇上......”
“还是说,邵田许了你下一个主家?而你,”万璲俯下身去看六顺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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