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最深时,无星无月,风也歇了。
乌蓝的天幕下,除了夜游的人,什么都睡着。
自赌坊出来,李嫣一言不发,漫无目的沿着街巷走了很久。
秦铮手里提着灯,走在她身侧。
“殿下有心事?”他问道。
李嫣整张脸藏在帽檐下,沉默了片刻,突然唤了声:“秦铮。”
“我在。”
她道:“我有点累了。”
秦铮脚步一顿,轻轻拉住了她。
“殿下从未说过这种话。”他垂目凝视她,语气轻而缓,“是因为裴衍?”
李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裴衍说的话终是刻在了她脑海里,即便她像告诉裴衍那般告诉自己,所谓前世不过黄粱一梦,在夜深人静一切尘埃落定时,那几个字眼仍会难以抑制地在脑中叫嚣,一度叫她看不清前路。
一世夫妻,为他而亡。
生死棋局,自毁活路。
这对吗?
李嫣不确定道:“今夜遇刺时,他豁出性命为我挡了刀,你说,会不会有一日,我也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来为别人谋一条生路?”
借着微弱的光亮,秦铮凝视着她每一丝细小的神情变化。
一贯冷淡,无所畏亦无所惧的脸庞,似乎生出了难以察觉的,陌生的模样。
他道:“这世上,没有人值得殿下为之付出性命。”
“那你呢?”李嫣抬头看着他问道,“你可会为了一人付出性命?”
秦铮静静望着她眼底的难得可见的柔软,轻声笑了笑:“若那人是殿下,我自是甘愿的。”
李嫣摇了摇头:“我不要你为我死,人只有不够强大的时候才需要旁人为她赴死,而我一定会变强。”
秦铮眸静如水:“我知道。”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算计是技,得势为道。
至于生死,为谁生?为谁死?扰乱内心的不过是一时的软弱和虚妄罢了。
思及此处,李嫣眼前那团迷雾终于消散,暗夜微光,看见了荆棘和峭壁,但也看见了出路。
天初亮时,沉寂的大地慢慢地活了过来。
街头巷尾开始有了人声,或低或高从各家各户的门后传来,混着鸟儿鸣叫声,锅灶碰撞声,洒扫敲梆声,陆陆续续闯入梧桐巷的小院里。
裴宅的大门开着。
西侧是厨房,小小的窗户用一根棍子撑开,里头叮叮当当的忙成一团。
灶上烧着水,还没冒热气,青竹蹲在灶前,小心照看着火势。
裴衍背对着他。
一根素色布条将双袖挽起。
圆圆的木棍在砧板上擀着,一只手缓慢而不太自然地转动,面皮便在拉扯挤压下慢慢变得薄透。
不算大的厨房里,弥漫着馅料的香味。
白露立在他身旁,按着他教过的方法,拿起一张馄饨皮,舀上些馅料,手指略显笨拙地捏合着。
“包馄饨也不难嘛。”她将包好的馄饨托在掌心,颇为满意地左右打量起来。
那馄饨形状有些别扭,边缘也捏得不算严实,但胜在合起来了。
青竹闻言转头一看,很没眼色地笑了一声:“白露姑娘,你这手艺还没我好呢!”
“哪里不好了?馄饨不都长这样吗?”白露把手往裴衍眼前递了递,“裴大人,你看奴婢这手艺如何?”
裴衍许是后背的伤疼得紧了,手中动作顿了顿,轻轻抬头看了眼,温和道:“熟能生巧。”
青竹见灶上的水开始冒白气了,忙起身来寻了个位置,伸手就要去拿皮:“我也来试试。”
白露一把按住他的手:“你洗手没?”
青竹道:“方才洗过了。”
“方才是方才,你不是刚添了柴火吗?”
“那……那柴又不脏。”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
裴衍闻言淡淡笑了笑,一抬眸,便见李嫣站在门外。
一身黑色斗篷,霜露犹重。
秦铮站在她身后。
二人显然是在外奔走了一夜。
白露看到他们二人归来,喜笑颜开,手里的活都不顾上了,馄饨皮一丢,跑上前去:“殿下,你们回来啦!”
青竹跟着看了过来,有了昨夜的经验,他双手利索地在身上擦了擦,行礼道:“参见公主。”
李嫣来了有一会。
眼前小小的方寸之地,熟悉的面孔,温暖的香气。
柴米油盐,聚拢着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息,让人平白生出岁月静好的感叹。
可有些好,容易让人望而却步。
她问:“在做什么?”
“裴大人说要给您做馄饨。”白露道。
秦铮的目光落在裴衍手上。
清瘦的指节沾着面粉,一手握着擀面杖,一手捏着面皮,画面竟无半点违和。
对比之下,倒显得他这一身冷冽有些格格不入了。
昨夜挡刀,今早下厨,莫说殿下,他一个大男人都要对裴衍另眼相看了。
裴衍也看了他一眼,未言其他,只道:“殿下稍候,马上就好了。”
灶上的水烧开了,面皮也擀够了。
他一个个馄饨飞快地捏了,丢进锅里,连同一旁放置的几个不太成样子的一块丢了进去。
李嫣沉默看了片刻,眼帘一搭,转身离开了厨房。
院子里设了方桌,几块凳子。
馄饨也是普通的馄饨,薄薄的面皮,没用什么珍贵的食材,剁了肉馅,混了香油,点了姜末。煮好后用瓷碗盛着,端上桌来热腾腾一片白气。
有客人在,青竹便留在了厨房,白露瞧了瞧桌上的气氛,亦乖觉地待在厨房里。
一人捧着一碗馄饨,边吃边看着外头。
李嫣脱下了斗篷,同裴衍、秦铮坐在桌前,拿起汤匙,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两个大男人相对而坐,裴衍率先站起来,平静道:“昨夜多谢秦世子出手相救,日后若有用得着裴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秦铮不冷不热道了声:“客气。”
一人一句,就这样没再搭话。
裴衍坐了下来。
李嫣自顾自舀了一口热汤喝下去,整个身子都跟着暖了,她问:“大人身上有伤,此等小事何必亲自动手?”
裴衍道:“怕旁人做的殿下吃不惯。”
秦铮倏地抬眸看向他。
李嫣反问:“大人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
裴衍静静看着她,心下忐忑:“昨夜是臣的错,殿下便是有气,也先用了早膳再计较。”
秦铮越发好奇昨夜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一双长眉蹙了蹙:“殿下没有用早膳的习惯。”
“从前不用,不代表今后便不用。”裴衍看着他。
两人目光对撞,瞬间就有了极其细微的敌意。
不为这碗馄饨,只因彼此都全然知晓对方底细,却要假装初识。
又刚巧为了同一个在乎的人,生出了暗暗较劲的意味。
秦铮道:“裴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为何不好好想想如何查出昨夜的刺客,倒把心思放在此等微末小事上。”
裴衍平静道:“民以食为天,查案重要,饱腹亦重要。”
“刺客差点伤了殿下,大人身为准驸马还吃得下?”
“那秦世子认为,裴某该当如何?”
“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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