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滔滔,自南而北。
李见慈这时还在大帐里,一场战役刚刚结束,却没有给他们喘息之机。
“杀机一起,报复未已。河寇如若反扑,沿江这些村镇就是首当其冲的靶子,当务之急,要尽快建立峡江-庐陵段防线,巩固战果。”
众人静听,正襟危坐,四下气息格外沉肃。
李见慈缓缓站了起来,打眼扫过一个个黑漆漆的人头,“沿江五里为界,分作三段,每段设明暗两哨,每哨五人。明哨沿江岸巡视,暗哨伏于岸后高坡林草之间,互为犄角。白日一个时辰一班,入夜半个时辰一班。薛参将——”
她转向一旁端坐的人,“你的人手,按伍分派,轮班次序由你定下,换班以刁斗为号。”
薛参将沉声应道:“末将领命。”
徐实这时从外头走来,见帐门敞着,望进去,只见里头点了几盏油灯,火苗被江风吹得忽明忽暗。
帐中围了一群人,李见慈披着件灰白袍,俯身看案上沙盘,眉目疏朗,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捧着编好的乡勇名册,有些犹豫,这个时候,似乎不该打扰。
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士卒与他擦肩,气喘吁吁地奔到帐前,报道:“白鹭洲南岸,瞧见了几条船,看着不似寻常渔人。”
李见慈抬眸:“多少?”
“约莫十来条舢板,见了咱们的旗号,便往洲后水汊里遁去了。”
李见慈直起身,目光凝在图上,语气郑重:“不必追。叫他们守住洲头,多派些哨船探明水情。”
日落后,夜气清极,江风凉甚。
一队队明哨、暗哨已经出了帐,沿着江岸巡视而去。
幢幢人影散开,烛光再次落到了李见慈脸上,比起大战后的疲惫,此刻的她、更多的是松弛。
峡江一役,结果超乎预料的顺利,但在此之前,无论此战能否大获全胜,仗都是必须要打的,不仅为了打出她在赣中的地位,也是为了打开四县剿寇的局面。
郑仕载虽然走了,但他那收效甚微的三战,对省府而言,的确是够残酷的。
他不仅极度刺目地显露出赣中匪寇的凶猛强悍,还显出了塘报在承受和解释败绩时的虚伪、诬妄无力。这就使得此间人事无所依凭,不得不有所“畏”,不得不堕入恐惧与怀疑之中。
李见慈缓缓阖上眼,赣江水声汹涌到耳边,似乎还在提醒着她,昨夜在峡江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徐实掀帘进来,见李知县仰在椅上,似乎是在休憩,便没有说什么,只把手头的名册放在了案上。
刚要退出去,见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徐实目光一顿,当夜峡江的惊险,还教他惴惴不安,眼下虽有一胜,但李知县以“代府”之身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终究是太引人注目了。
他转过身,看向主座上的李见慈,迟疑再三,还是脱口:“堂尊,‘四县剿寇’的决意是前任巡抚下的,如今兵备道的兵马未动,您便召集乡勇去了峡江……虽说此战告捷,可等吴宪台到了,问起此事,面子上恐怕过不去。”
李见慈缓缓抬眼,目光如浸了秋水的刀刃,轻轻掠过:“你说的、是他的面子,还是我的面子?”
“宪台的面子周全了,堂尊的面子自然也就周全了。”徐实答得很有分寸。
李见慈笑着摇头,看着案上沙盘,语气沉了下来,“面子这种东西,是要很多人给的,他一个人、给不起。”
徐实目光一怔,他倒未曾听过这样的说法,一时不知该怎么接。
李见慈却没再多说,此刻大战方歇,她也不想再劳神费力,只站起身,取过了在墙角搁置许久的钓竿,缓缓抚过。
灯烛落在长竿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光泽。
这时,帐帘被一把掀开。
夜风卷入,吹得案头烛火一晃,帐内光影明暗交错。
李见慈打眼看去,只见薛参将身影堵在帐前,他已经换下了甲胄,穿着一身灰色布衣,抱拳行礼,声音浑厚:“堂尊,末将心中有所滞碍,特来请教。”
李见慈的手停在半空,她自然知道薛忠敏为何事而来,视线掠过他晦暗的脸庞。
并未接话,只将手中的钓竿一提,声音平静无波:“会钓鱼么?”
薛参将显然没料到有此一问,愣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迟疑,旋即抱拳道:“末将……从未试过。但堂尊若有雅兴,末将愿意一试。”
李见慈闻言,点了点头,“那便一道来吧。”
·
月色清冷,如一层薄霜铺满河滩。
水流在黑暗中汩汩作响,映着天上疏星与岸边唯一的一盏风灯。
薛参将提灯跟着李见慈,不知不觉就走过了几里地,穿过几片林子,还是不见前面的人停下来。
他不由蹙眉:“堂尊,您在找什么?”
“浅水,”李见慈拄着鱼竿,边走边道,“眼下已过酉时,天光黯沉,水温适宜,鱼就会成群结队,大胆地到浅水滩觅食。”
薛参将点了点头,他对钓鱼没那么执着,但看李知县如此用心,也不忍扫她的兴。
又走了许久,李知县终于找到了一个满意的浅水滩。
这水滩靠近一座石桥,夜里桥上却无人走动。
李见慈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熟练地挂饵、抛线,钓坠带着鱼线划破夜色,“咚”的一声没入沉沉水面,只余一枚用羽茎制成的浮漂,在粼粼波光中载沉载浮。
薛参将学着她的样子,在几步外坐下,动作却僵硬笨拙。
他握竿如持长枪,才觉四面安静异常,仿佛天地的喧嚣都被隔在身后,耳边只有风声、水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水鸟啼鸣。
李见慈如同老僧入定,仿佛不是在等鱼儿咬钩,而是本身就成了这河岸的一部分。
周遭陷入了漫长的静默。
薛参将本是有话要说,见此情形,就更不好开口了,他侧过脸,却见李见慈目光忽凝,手中钓竿一抬,那水面下的鱼线倏尔绷紧,发出阵阵切水声。
她没有急切收线,只凭手腕力道,与水下的鱼群周旋。
片刻,一尾硕大的银鳞在月光下划出一道亮色,被提上岸来。
鱼在草地上拍打着,鳃盖张合,鳞片射出幽光。
是条大鱼。
李见慈俯身,将钩子取下,用一根浸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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