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赶路,自然是越早越好。
秦嵬牵着一匹不知道之前藏在哪里的马走过来,瞧见沈楼主立在门前,将用油纸包着的剩下的包子都递给范遇尘。
沈云屏用一种古怪又促狭的眼神看着范遇尘:“尝尝,秦大侠专程买的,一直在灶上热着,我特意捡了大个儿的留给你。”
“真的?”范遇尘感动道,“除了在那穷鬼身上见到回头钱,我竟然还能在少爷身上见到亲力亲为的时候!”
沈云屏的笑容瞬间收敛:“赶紧吃!”
范遇尘接过油纸包,从里头捏出一个包子。
连秦嵬的步子也慢下来,和沈云屏一道瞧着范遇尘。
却见老范直接将一整个包子塞进嘴里,嘴巴鼓得像是挨了一百个耳巴子,嚼了没几下就囫囵吞枣地咽进肚子。
人压根儿没在意馅儿和皮的比例问题。
沈云屏和秦嵬:“……”
范遇尘吧嗒吧嗒嘴:“有点儿淡。”
“废话!全都是面,那能有多少味儿?!”沈云屏忍无可忍,“你以后不准吃超过三十文钱的东西,好的坏的在你嘴里都一个鬼样!”
秦嵬刚想笑,就瞧见沈云屏的眼风刮过来,先将他刮了一遍,又刮向他牵着的马。
“你这马看起来也够饱经风霜的了。”沈云屏评价,继而又看了几眼马鞍,“你从我这儿薅走的金马鞍呢?我怎么再没见过。”
被人横刀夺爱的滋味沈云屏再清楚不过,秦嵬坑走他手里的东西,让他对那个金马鞍的喜爱从原本只有的五六分直线上升到满分。
秦嵬坦诚道:“那玩意儿镶金嵌银还缀珠宝的,坐起来都硌屁股,我早拆了卖了。”
沈楼主睁大了眼:“拆了?那东西就是因为工艺精巧、一整个儿的才值钱!”
当初他一直等着秦嵬出手卖掉,自己好再花钱买回来,没成金马鞍再无音信。
沈云屏万没想到再听到心爱之物的下落,竟然是其被分尸销售的噩耗!
“江湖上的人都怕得罪六路八方楼,所以不敢整个儿地买走,我只好拆了。”秦嵬自认好心地安慰,“拆了也卖了不少钱呢。”
沈云屏深吸一口气儿。
眼瞅着沈云屏的脸色朝着青黑发展,秦嵬打岔:“不知沈楼主要如何赶路?”
沈云屏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扭头对范遇尘示意,后者没一会儿从店后头牵出两匹马。
和之前沈云屏用来拉车的马相比,现在这两匹马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朴素老实的憨厚相,连马鞍和脚蹬也不起眼。
“我原以为从镇上找的马太过磕碜,跟不上你的马的脚程,”范遇尘看看秦嵬的马,又看看自个儿找的,“实在是我多虑了。”
他早该想到,就秦嵬这个财富状况,也骑不了什么好马!
秦嵬也松了口气儿,喃喃道:“幸好幸好,我实在不想和你俩那个财主家傻儿子才坐的马车一道走……”
沈云屏温玉似的表情裂开一条缝:“财主家的傻儿子?你知道我那辆马车——”
“值大价钱。”秦嵬接口,翻身上马,又将自己那顶破斗笠戴上,“上路吧。”
沈云屏瞪着他,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这笑令秦嵬不寒而栗,昨夜看到千年狐狸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不等秦嵬反应,沈云屏也翻身上马。
和他那金贵少爷的外貌不同,他上马的动作干脆利索,相当潇洒。
沈云屏端坐马上问道:“你用来擦刀的那块儿布,可是从江北孙一金身上裁下的?”
秦嵬惊讶:“正是。你是如何——”
沈云屏不紧不慢地打断他:“孙一金杀人如麻恶贯满盈,又喜奢侈,只穿玲珑坊产的绸料做的衣裳,单是一件衣服耗费的银子,便已够寻常人家半年的伙食。”
“我亦有所耳闻。”秦嵬小腿轻夹马腹,马和他的主人一样,懒散地小步走起来,“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件衣袍,拿来给我擦刀也算它还有些价值。”
沈云屏驱马跟上:“半年前,孙一金花重金请程绣手制了一套宝蓝色绣兽纹的宝蓝色锦袍,自那之后,只要出门他便都穿那件儿衣裳。人人都说‘千金难求绣手衣’,程绣手三年只做一单生意,这茬儿你也应当知道。”
秦嵬手上那块儿擦刀布正是宝蓝色。
他已记不得孙一金长得到底是什么狗模样,只记得对方穿的衣服上的确绣着金纹,比沈云屏的衣服看起来还要花哨!
笑容从秦嵬的脸上转移到了沈云屏的唇畔:“程绣手年纪已大,于两月前病逝。她最后做的那件衣服正是孙一金的兽纹宝蓝锦袍,我听闻她以前的绣品已非千金可买,你猜她最后制的那件衣裳,得值多少钱?”
秦嵬一贯从容的笑已不见踪影。
沈云屏在马上探身过来,一手搭在他肩膀,一手抻开折扇挡着,在秦嵬耳边小声吐出一个数来。
等秦嵬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一种精彩绝伦的观赏效果后,沈云屏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惋惜道:“秦大侠,你命里不带财呀。”
尾音拖的又长又多情,好似一根长锯,在秦嵬的脑仁上切割。
秦嵬咬着后槽牙:“你昨天便看出来!”
却非得这会让才说,只为了报复他嘲讽马车之仇。
好记仇的性格,好小的心眼儿!
沈云屏温和一笑,旋即策马奔向前方。
只远远撂下一句话:“想来遇到我,已是你命里遇到最大的财运了,得好好珍惜啊秦大侠!”
范遇尘嘴里塞着包子,骑着马“咔哒咔哒”走过来,忍不住好奇道:“那衣服能值多少——”
说完抬头看了眼秦嵬的脸色,剩下的话跟包子一道含在嘴里,跟着他楼主一道跑了。
只留下秦嵬立在原地,后悔和肉疼过后竟然生出点儿荒唐的好笑。
睚眦必报!
真是个和他一样的混账!
*
任何一段目的是为了活命的旅程都不会令人心情愉悦。
尤其是在这样的天气里赶路。
天阴了一整日,直到傍晚也乌云滚滚,风里夹杂着水腥味儿。
昨晚的大雨让林子里的小道泥泞不堪,树叶令本就不多的光线更加稀稀拉拉。
三人骑着马自小道走来。
其中一人嘀咕道:“我绝不要在出现石板路前下马,我宁可吃一斤面粉包子,都不要鞋子踩得全是泥。”
“你倒是想呢少爷,这地方我哪儿给你找一斤面粉包子。”另一个紧跟着他的人道,“你说的破庙在哪里?”
后半句是对另一人说的。
走在最前头的那个头也不回,慢腾腾道:“如果你俩愿意闭着嘴走路,那不用再吃多少灰就到了。”
范遇尘道:“如果你愿意再多赶一两个时辰的路去下一个镇店,我们就能找个村店投宿了!”
“再过一会儿天就黑透了,雨也会下起来,我最讨厌在雨夜里赶路。”秦嵬笑道,“所以我来多年前路过的破庙休整,并未要你二人同行,你俩现在离开也可以,祝你们宁可遇到夜里出来的鬼,也不要遇到要杀人的人。”
范遇尘听到最后一句打了个哆嗦,不吭声了。
沈云屏道:“难道你对走夜路的反感,我用银子也没法解决?”
秦嵬道:“这世上总有钱也办不到的事情。”
“难道不是还在记我将你那破擦刀布的价值告诉你的仇?”沈云屏问。
秦嵬道:“你看,这就是这世上不讲理的地方。虽然很多麻烦没法用钱解决,但很多烦恼却由钱而生。”
沈云屏看着他。
秦嵬道:“简而言之,我记仇。”
沈云屏:“……”
他气得笑了起来,正要发作,忽觉一滴水落在额头。
雨已经下了起来,转瞬就有要下大的趋势。
秦嵬说的倒是一点儿没错,这雨根本就等不及过一个时辰再下。
“你的直觉倒是比山里的熊都准些,”沈云屏在雨声里抬高音量,“我只希望你至少说话不要和你的直觉一样,在坏事上灵得堪比乌鸦!”
范遇尘不自觉地捂着侧腰,遮挡着已有些大的雨点子问:“那庙还要走多久啊?”
秦嵬抬起握刀的手,用刀柄指着一处:“已经到了。”
树影雨帘之中,一座已荒废了多年的破庙立在不远处。
现下也顾不得什么泥泞,三人奔至庙前,将马拴在庙外一处能遮雨的檐下。
庙附近的青砖地面虽已开裂损毁严重,但好歹还可供下脚,沈楼主总算无需担心他的鞋子会跟烂泥搅合到一起了。
沈云屏栓好马,瞧了一眼破庙已斑驳破烂的大门:“这地方和话本子里那种闹鬼的破庙简直一模一样!”
这话让旁边儿的范遇尘缩了缩肩膀:“什么鬼怪妖魔,不要胡说!这儿可是庙,虽不知道供的是哪路神仙,但神仙的地界绝不会有鬼!”
“真的?”秦嵬笑道,“可若真有神仙,这庙也不至于荒废至此吧。”
范遇尘哼了一声,面有不满。
“我不关心神明野鬼,只要你先前那些废话不应验就好,”沈云屏打断两人对话,“这样我的心情就会好些,我心情好,就喜欢给人发银子来作为奖励。”
秦嵬的表情当即带上了许多真诚的笑意。
他走在前头,一脚踏上破庙的台阶,抬手去碰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板时,脸上的笑忽然淡了许多。
他握刀的手微微抬起,低声道:“如果我的坏话应验,楼主可会扣钱作为惩罚?”
沈云屏抬起的脚微微一顿,身侧,范遇尘已抽出双剑,方才那副怕鬼的模样已无影无踪。
“我哪敢随意克扣秦大侠的工钱,”沈云屏的脚稳稳落在台阶上,语气温和却总透着阴阳怪气的味道,“下回你咒我出门摔阴沟、走路踩狗屎怎么办?虽然我现在的日子和踩狗屎也没差了。”
风中,潮味和杀意交融而来。
秦嵬整个手掌贴在门上,耳尖轻动,在风吹树梢之中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兵戈出鞘之声。
“嘭!”
一侧门板被秦嵬以掌力击飞,门板另一侧,四把直刺而来的剑猝不及防,各自闪开。
其中一人躲闪不及被门板削个正着,急急后退,以剑推开门板。
却听得“咔嚓”一声裂响,门板被一刀劈开。
握刀的手毫不停滞,自门板另一侧劈进,刀光带着寒意,直接贯进了他的喉结处!
不过眨眼间,秦嵬的刀就已沾了血。
一击到底,两侧急风骤起,秦嵬身体一沉,躲过了三把同时要刺进他身体的剑。
刀如身体的一部分,手腕一转已刀尖向后,直接捅进身后杀手的腹中,拔出时血珠飞溅,先滴在身侧另一人的脸上,不等他反应,刀尖的寒冷已划破咽喉。
在这混乱的瞬间,秦嵬耳中又听到两道破空之声,侧头向身后急速瞥去一眼。
已少了一扇门的庙门处,竟又有两杀手自暗处杀出,一前一后奔着刚踏入庙中的沈云屏而去。
两人自高处坠下,已抢了先手,好在范遇尘也绝非等闲之辈,左手剑挡住当头一击,右手的剑已刺穿这人胸膛。
这两招剑花精巧利索,不给人反应时间,一击毙命。
只是这一剧烈动作过后,范遇尘的脸色微僵,腰部似乎略有异样,整个人也因此顿了一瞬。
正因这一瞬的误差,第二个杀手的剑已递了过来!
沈云屏立在原地,面儿上的笑淡了一层。
秦嵬一刀劈向身边最后一人,飞身过去,眼瞧着赶不及。
“轰!”
雨声之中听得一声巨响,秦嵬眼前一花。
仅剩的那扇庙门不知是年久失修已腐朽不堪还是因为别的,竟被沈云屏一手拽了下来,扇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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