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结束一个话头的最好办法,就是另起一个话头。
秦嵬将两手的泥屑拍掉,目光四下瞧了瞧:“你那位‘影剑’朋友呢?”
“在找香案烛台。”沈云屏朝破庙内走去。
他走路的姿势是有钱人家的君子样儿,但秦嵬一低头,瞧见此人目视前方脚下却左躲右闪,转捡着泥少没血的地儿走。
讲究人确实与众不同。
昂首阔步目下无尘的时候,人俩脚私底下在维持形象。
这本事没多年经验和天生的龟毛性格实在难以练成,秦嵬心中自叹不如。
他迈着大步追上:“找香案?”
“他非要上了香再拜一拜才安心,”沈云屏道,“尤其是在某人说了尸体会晚上坐起来乱走之后。”
秦嵬笑道:“谁能想到曾两剑削去江北双煞各自一臂的‘影剑’,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呃,习惯。”
沈云屏叹了口气儿:“他打小就有这毛病,老改不了。”
秦嵬敏锐地抓到话中信息:“原来并非是‘影剑’投在了八方楼门下,而是他原本就是楼里养出的人!”
沈云屏微微一笑。
难怪江湖上各路百晓生数年调查也没人知道“影剑”的身份,甚至连此人杀人行刺是为了什么目的也并不清楚。
他为何动手,又为谁所雇,始终都是个谜。
原来立在他身后的是八方楼楼主!
八方楼想要隐藏一个人的踪迹,又岂是寻常百晓生能查的出的?
秦嵬问道:“我先前拜访八方楼,楼内确实有不少高手,其中不乏早年闻名江湖的老前辈……”
沈云屏要笑不笑:“拜访?我未见拜帖,也没听见敲门声。”
“我拜访的手段有些与众不同。”秦嵬装模作样,“我知八方楼藏龙卧虎,只是没想到,‘影剑’这位只在武林出现短短几年便又消失的杀手,竟然也是楼内养大的。”
“本也不想叫老范出手,但刚继任时,我过得不算轻松,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也不得不用了。”沈云屏淡淡道。
秦嵬眸光微闪:“二位年纪相仿,想来是一同长大,情分非旁人可比。不知老楼主在任时,可是有意为你培养更多‘影剑’这样的好手?”
沈云屏一顿,侧头看着他笑了:“我竟不知秦大侠对我楼内事情如此好奇,不如别做刀客,来我手下做事,我会给你你做揭榜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
“不过是多问两句,”秦嵬摸摸下巴,“只是觉得能养出许多探子与高手,又将沈楼主养成这么个怪……怪聪明的样子,上任楼主实在是厉害。”
沈云屏听他半道改口,心里哼了声,嘴上却还敷衍:“老楼主做事,一向厉害。”
秦嵬听出话中搪塞,却并不着急,他已从这几句话里琢磨出了些东西。
“难怪楼主要当冤大头,花重金来找我这个名声败坏的刀客来当打手,”秦嵬悠悠道,“原来是不愿自小一道长大的兄弟倒霉,只好拖我这个倒霉蛋下水了。”
沈云屏起先是笑了:“这话怎么有些话本子里两相好之间才有的牢骚不满?”
不等秦嵬说话,沈云屏的笑容立即又收拢了:“原来你也知道买你卖力的钱是‘重金’,你在心里一直喊我‘冤大头’!”
秦嵬脚下生风窜走,将之前被自己劈碎了的门板碎片捡起数片。
“又要做什么?”沈云屏在后头问。
“生个火堆,”秦嵬扬了扬手里的木板,“给冤、给我们少爷烤衣服。”
破庙荒废已久,因地处偏僻,平时八成连乞儿闲汉也极少来,房梁上蛛网密布,四处积灰。
范遇尘一通搜罗才翻出一个破香炉,放在供台上一抬头,发现原本该摆着泥胎塑像的地方只剩下半拉底座,这庙里连供着的是哪位神都已不清楚了。
等他凑合着拜完,嘴里念念有词地求了一通后,这才稍稍心安地回头。
庙外天色已完全黑透,雨下得更大。
秦嵬的火堆已生了起来。
夜晚破败小庙内,燃烧着的橘红色光亮仿佛将人的神魂都跟着钉稳了不少。
范遇尘捂着侧腰上的伤口走过去。
火堆四周已清理出了片儿还算干净的地方,秦嵬兀自选了最舒适整洁的位置坐下。
他的眼睛虽看着火堆,耳朵却已听到范遇尘的动静,头也不抬道:“拜出名堂了吗?”
“找了个破香炉,但死活找不到能烧的香,”范遇尘从带来的包袱里掏出一粒深红色的药丸咽下,“我只好鞠三回躬,好歹也表达一下心意。”
秦嵬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你别不信这些——”
秦嵬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丢了一个小瓷瓶过去,范遇尘反手接住,还没打开瓶塞,就已闻到其中隐约传来的药味。
“镇痛的药吃多了,就常忘了伤口的情况,”秦嵬道,“上好的金疮药才是治本的东西。”
范遇尘感叹道:“万没想到竟然能从视财如命的秦大侠手里得些好处!”
“药里掺了毒,毒死你我就能独占‘财神爷’的青睐了。”秦嵬哼笑一声,继而对溜达一圈儿转回来了的沈云屏道,“我知道你老把自己对标成我的金主。”
沈云屏无视了后半句,施施然在火堆旁坐下:“咱们三个现在也算同在一条船上,你要是毒死老范,明天江湖上便会撒出消息,将你我写成什么因爱生恨嫉妒成性……”
秦嵬正色道:“脚踏庙中净土,爱恨情仇的俗事儿留在门外。”
范遇尘撇了撇嘴,撩开衣袍给自己上药:“我自认已隐藏得很仔细,你究竟是如何看出我是‘影剑’?”
“‘影剑’除了剑法利落外,轻功更是一流。昨夜你在客栈房间露的那手轻功,我就已有猜疑,”秦嵬也不瞒着,“方才情急之下你无暇顾及其他,剑法自然用的是最顺手、一击必杀的招式,我便更确定了。”
“看来你对老范也很了解。”沈云屏听出不对。
秦嵬不在意道:“我刚做揭榜人头几年,曾有人雇我查明‘影剑’身份和幕后雇主,死活不论。”
这事显然超过楼中二人的预料,闻言俱是一愣。
秦嵬继续道:“所以我追踪你和你这位伴当的踪迹长达半年,他出现过的地方我都去过,他留下的痕迹我了如指掌。”
一股后背发凉的感觉席卷了范遇尘,他从未发觉自己被如此长时间地跟踪过,八方楼竟也未能察觉。
再联想秦嵬一缺钱便就近逮住潜伏的百灵鸟“借钱”的毛病,此人洞察力绝非常人可比,他若咬死了追查到底,后果不堪设想。
沈云屏语气却依旧如常:“那为何没再查下去呢?”
“因为追踪的半年内,我发现‘影剑’揍的人也是我早就看不顺眼的人,又发现雇我的人上了擒恶榜,”秦嵬将双手靠近火堆取暖,懒懒地活动着肩膀和脖颈,“我就扭头把他给砍了,他的赏金虽不如给我的佣金多,但身上的金银细软倒是不少。”
反捅雇主一刀本是极没有职业道德的行为,偏偏在秦嵬嘴里成了一件再随意不过的事情。
沈云屏立即明白为什么秦嵬后来已有了名气,却还无人雇佣的原因——这人做事儿太随心所欲,实在是条养不熟的狼,只要惹了他,管你是财主还是财神,统统咬一口。
“你当着现在雇主的面儿说这个,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能让你有些道德?”沈云屏哭笑不得。
秦嵬安慰道:“起码你这位雇主,当年与我是一丘之貉——我俩看不上的人都差不多。再说如今你我都在榜上,也算穿一条裤、一条绳上的蚂蚱啦。”
这句安慰没能让沈楼主的脸色有多少缓解,差点儿出口的“裤子”更是给他的表情火上浇油。
“算你小子还有些眼光!”范遇尘倒是露出了笑脸儿,“当年楼主刚继任,那些暗桩不安分,私下里又早已做了许多龌龊事儿……”
沈云屏瞥了他一眼,范遇尘立即闭嘴,不继续说这茬,只对秦嵬拱了拱手:“也别影剑影剑的,我早不做杀手那样的行当了。我姓范,范遇尘。”
他到今日才肯跟秦嵬正式道明姓名,之前显然心存芥蒂。
衣袍掀开,露出范遇尘腰上的伤口。
看得出是匕首所伤,且看形状和发力,应当是从背后刺入,奔着一击毙命而来,万幸范遇尘成功侧身躲避。
这一刺虽不致命,却又深又长,非常影响活动。
秦嵬看出,范遇尘习武多年颇有能力,绝非寻常武夫,应当不会出将后背暴露给外人的低级错误。
这伤的位置很不对味儿。
沈云屏似已知道他心里想法:“我的行踪暴露当天,老范便遭了暗算。”
能准确知道沈云屏行踪的,必定是楼中人,也正因此,范遇尘才会放松警惕,给了叛徒可乘之机。
秦嵬原本对沈云屏先前说辞的些许怀疑,在看到范遇尘这伤口后略有消减:“看来这一路两位颇为狼狈。”
“暗桩分楼被拔除大半,还存留的可不可信,短时间内我也无法确认,”沈云屏苦笑,“只有渡风城那位,是老范一手提拔亲自调查过的,当无二心。”
秦嵬的目光从火堆上移开,落在沈云屏脸上片刻后又收回:“八方楼的情况我并不关心,只希望你的判断没错,毕竟我也指望百灵鸟能给我些有价值的消息。”
“放心。”沈云屏道,“只要到了渡风城,答应你的事情我决不食言。”
秦嵬道:“到了渡风城你我总算能分道扬镳了。”见沈云屏挑眉,秦嵬解释,“我今天发现,你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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