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是踏着晨雾送来的。
快马扬蹄,蹄声打碎了拂晓的静谧,尘土卷着暖意漫进营账,好像连风里都带着几分雀跃。
前些日子依着云岫的计策,宋军扼守险隘,待金军蜂拥而上时,滚石擂木不要钱似的倾泻而下,一下子就把他们砸得人仰马翻。
箭矢更是密如骤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混着穿透甲胄的锐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山道上尸身叠着尸身,温热的鲜血顺着石阶往下淌,漫过碎石与枯草,染得满目猩红刺目,却成了最振奋人心的底色。
谢策在阵前斩了两名金将,战袍浸透的血迹还凝在身上尚未干透,他就迫不及待地传回了字条:“一切如你所料,放大心吧。”
云岫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忽然感觉连日来的咳喘与疲惫都像是被这行字熨帖了,浅淡的笑意终于爬上她苍白的脸颊。
原来同心信靠的滋味这样好,哪怕隔了千山万水,硝烟漫天,那份心意也能够穿破阻碍,成为彼此最硬的铠甲。
可战场从无恒常的胜势,命运的翻覆往往就在一瞬间。
不出三日,前线的消息便如溃堤的洪水般涌来,急转直下得不留半分余地。
先前还沸沸扬扬的捷报余温未散,帐中诸人脸上的笑意尚未褪去,下一秒就被接踵而至的急报兜头浇了盆冰水。
那些曾燃得热烈的希望,此刻滋滋地冒着绝望的凉气,连半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转瞬之间就被灭得干干净净。
情报员撞开帅帐时,靴底的泥血溅在案前青砖上,晕开点点暗红。
他的甲胄歪斜,喘气喘得像破风箱,双手捧着的军报被冷汗浸得发皱起卷:“……参议!北境急报——金狗主力弃了正面防线,分三路抄往侧翼迂回!前锋已踏过青泥岭,距饶凤关不足百里,旦夕即至!”
军报的字迹还算工整,笔锋却急得发颤,墨痕边缘晕出仓促的黑影,像是写报人握着笔的手都在跟着马蹄赶路,连换气的功夫都没有。
云岫硬生生压下咳嗽:“传令!右翼骑兵即刻驰援青泥岭,不惜一切代价缠住敌军,拖到中军抵达!”
“是!”
情报员轰然应诺,转身时甲胄撞出刺耳脆响,身影几乎是踉跄着扑出帐外。
可不过半个时辰,第二道身影就踉跄着扑进帐中,情报员的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他怀里的军报被血渍染透大半,墨字泡得发胀,笔画抖得几乎成团:“报——!内奸作祟!侧翼布防图被劫……金军摸清了咱们的伏兵位置,驰援骑兵中了埋伏,折损三成……青泥岭,没守住!”
军报上的墨渍与血渍糊成黑红一片,唯有“青泥岭失守”五个字狰狞得令人心悸。
云岫猛地站直身子,椅腿在地上划出刺耳锐响,她弯腰剧烈咳嗽,咬着牙下令:“传令!守将收缩防线,死守饶凤关……寸土不让!我……我即刻亲率中军赶去支援!”
“不好了!”
话音未落,第三名情报员又连滚带爬冲进帐中。
他的甲胄破碎,额角的鲜血顺着眉眼往下淌,糊住了半边脸。
这名情报员手里的军报纸角撕裂,边缘沾着暗红的血痂,墨迹被汗水和血水泡得一塌糊涂,只剩一行字歪歪扭扭,勉强能辨清轮廓:“饶凤关……巳时破了!弟兄们苦战六昼夜,粮尽矢绝,守将以身殉国,余下的人被围在城南谷口,退路已断——”
“……什么?!”
云岫浑身一震,胸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剧烈的咳嗽让她弯下腰,喉间涌上腥甜,没忍住一口血咳在素色衣襟上。
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间,她踉跄着扶住案边,指节攥得发白,硬生生凭着一股子狠劲撑住,才勉强没倒下去。
那张谢策曾给予她慰藉的字条飘然落地,掉在满是推演痕迹的纸页上,晕开点点墨渍。
她颤抖着指尖,在心里一遍遍地唤系统——从急切的叩问,再到声嘶力竭的绝望,而那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始终沉默着,不愿给予一丝回应。
饶凤关之战,竟然……不是她记得的那样?
她押上了毕生所学的历史学识,押上了无数个不眠之夜的推演算计,押上了谢策在前线以命相搏的出生入死……原来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自作多情的错付?
云岫眼神空洞,茫然地喃喃自语:“明明早已知晓结局,我却什么都改变不了……”
知晓答案又如何?
不过是捧着现成的剧本,连依样画葫芦都描摹得面目全非。
刺耳的自我叩问在云岫的胸腔里撞来撞去:“我这样的存在……真的有半分用处吗?”
这种无力感比病榻上的咳血更痛,像是有千万根冰针顺着血脉钻进四肢百骸,冻得她连呼吸都带着颤音,每一口都呛着冷意。
她曾以为自己握着“预知”的利器,能劈开命运的迷雾,却原来,她不过是这盘乱世棋局里的一颗死棋,连选择落子之地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连自己的位置,都是早已是注定的劫数。
回到现代的希望,此刻渺茫得像风中残烛,明明灭灭,随时都可能被黑暗吞噬。
云岫踉跄着躲进营帐角落的杂物堆后,那里堆着破旧的盔甲和粮草袋,锈迹斑斑的甲片刮着皮肤,干燥的麦麸混着呛人的灰味钻进鼻腔,勉强遮住她单薄得像要折断的身影。
紧绷了许久的神经骤然断裂,泪水再也忍不住,一颗一颗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又很快□□燥的泥土吸尽。
她厌恶自己记混了历史脉络,恐惧系统的莫测行踪,更怕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熟悉的故土,再也不能与谢策并肩——哪怕只是隔着千里传信,共享一句“一切安好”的默契,都成了奢望。
帐外隐约传来士兵收拾兵器的声响,金属碰撞的脆响夹杂着低低的叹息,那些惋惜声音隔着一层帐布飘进来,又模糊又清晰,反复割着她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云岫蜷缩在黑暗里,连哭都不敢出声,只觉得自己像团被雨水打湿的烂泥,死活都扶不上墙。
这边,谢策刚从火线上撤下来,一身征尘没来得及掸,甲胄上的血污混着泥土结在铁叶上,他连口气都没喘匀,就急匆匆地找来了。
他心急如焚地找了半天,几乎翻遍了整个营地,最后在那个堆满破损军械的角落,看见了缩成一团的云岫。
她像被霜打蔫的草,脊背弓着,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卷走。
谢策脚步一顿,随后又快步上前,利落地解下自己的外袍,裹住云岫颤抖的肩膀。
他在她身边坐下,膝盖抵着膝盖,声音沙哑:“……姐?你抬头看看我呗。”
云岫埋着头,额发垂下来遮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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