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雨过后,临州便入了夏,日光照在人身上添了一丝燥热。
江家的祠堂坐落在祖宅附近,背山面水,当是一块风水宝地。祠堂自是有人看守,宅子的一砖一瓦却都是江家百年的见证者。仆从将宅子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破旧的砖瓦、脱落的墙皮却平添了一丝古意。
江暮合拜别祠堂后又去了另一个地方。
江月驾车,行了一个时辰才到,离江家祠堂不那么近,却也不那么远。此处甚是荒凉,江暮合提着两壶酒便上去了。
许久未来,此地杂草丛生,江暮合放下手中的酒,蹲着身子一点一点地清理着杂草。一个时辰之后,坟茔才显露出来,上面立着一块木牌,上书江鹤、方纫兰之墓。
这是江暮合父亲与母亲的坟茔,他们二人合葬在一处。
当年江鹤临死之际,江慎曾向让他归于宗祠,怎料江鹤却不肯,直言自己要与妻子合葬。江慎大骂其不识抬举,任由江鹤葬在荒山野地,将他逐出族谱。
江暮合却觉得此地甚好,山清水秀,乐得自在。生于父母,死后归于天地,也不失是一件美事。
江暮合对于父亲和母亲的记忆实在是少之又少,但是他却清晰地记得他们三人在这里生活过,很快乐地生活着。
是他二十二年的光阴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江暮合拔掉最后一株野草。
这里好是好,只是无人照看。
江慎将江鹤逐出族谱,便不是江家的人了,江家的奴仆自然没有义务管理这里。
江暮合却觉得有他来此便是了。只是他去了汴梁之后,自己也无暇顾及了。
江暮合跪在父母坟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父亲,母亲,是孩儿不孝,不能时常来看你们。”
……
“父亲母亲见到祖父了吗?”
……
“孩儿不孝,惹怒了祖父,父亲若是知道,也要责怪孩儿的吧?”
“母亲,孩儿却忘记了你的模样。”
山上古树茂密,多得是连江暮合都叫不出来的树。山间亦有蝉鸣,在这幽静的空谷之间,蝉鸣声声势浩荡,悠长深远。
江暮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记忆仿若隔世,如流沙一般,从他的指缝中慢慢滑落。
有关于父母的,他什么也没有抓住。
“母亲,孩儿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她十分的好……”
江暮合犹豫着说出这句话。本能告诉他,母亲听到这句话后会开心的。
江暮合嘴角勾起笑,“是孩儿遇见的最好的女子。”
“孩儿僭越了。
“但是孩儿想娶她。”
“可是不知她愿不愿意……”
“若她不愿的话,孩儿是不是应该放手?”
回应他的只有漫无边际的寂静,微风轻轻拂过,坟后的杂草摇晃着。
“嗖。”
江暮合本能地朝着出声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的草丛轻摇,再没了别的动静。
突然的声响打断江暮合的思绪,江暮合站了起来,从怀中拿出了一本手札。
江暮合走向坟后的李树前,从一旁捡起一块石头,刨起了坑。
因几日前下过雨,土地十分松软,江暮合不费吹灰之力便刨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坑。手札是藏青色的封皮,时间久了,书页早已泛黄,字迹也淡了,可书角却还是规规整整的,没有翻角的痕迹,可见手札的主人平日有多呵护。
江暮合用油纸将手札包了起来,放进坑中。江慎早就命人将江鹤的东西都烧了,江暮合偷偷藏下了这本手札,年幼的他一直有这本手札相伴,这也是江鹤留下来的唯一的遗物了。
手札里记着父亲与母亲的轶事,又有地质舆图,诗词小调,用药指南。江暮合思念父母之时,都会拿出这本册子来看。二人如此鲜活,好像还存在这个世界中。
他们从未走远,只是他们在没有机会说话了。
泥土一点一点吞噬土黄色的油纸包,就像沙子从指尖溜走一样。
若是抓不住过往,便将他埋葬。
缕缕日光透过树影,折射在江暮合的脸上,手上。手指泛着暖白色的光,手上的泥土却是阴冷黏腻的。掩上最后一块土,江暮合掏出帕子,细细地将手中的泥擦干净了。
江暮合站了起来,又将坟茔的四周清扫了一番。
江暮合下山的时候,江月已经候那里了。
“郎君。”江月远远地看见有一个人影闪过,连忙提着灯迎了上去。
这几年江暮合来此地,不是江月就是江沉陪着,二人本想着瞒着江慎偷偷跟上去,却被江暮合拦了下来。一直以来都是江暮合独自一人爬上山,他们二人候在山下。今年江沉远在汴梁,只有他一个人守着了。
江暮合点了头。
江月却忍不住关心:“夜太深了,郎君手中还没有灯,若再不下来,属下怕只要上去寻了。”
“嗯。”
江月却不知这声“嗯”是什么意思,是同意他说的夜太深,还是允许他上山寻?
“郎君,一年期满……”江月又打开了劝解的话匣子。
江暮合却出声打断:“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备全了?”
“郎君所托,属下不敢不从。”
“嗯。”
江月心中更急了,回京在即,郎君生死难料,却还央他去寻些小玩意儿,什么泥人,兔子灯,想来只有孩童才会喜欢。
“你莫要忧心。”
“我自然是怕死的。”
江月闻言,放下心来,笑着“诶”了一声。
山下的路也不好走,马车还停在很远的地方。太阳彻底落了下去,余晖已散,天空就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闪着幽谧的光。四周都是静悄悄的,连带着人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江暮合抬眼,脑子里想的却是:“今日汴梁的天空也是这般蓝吗?”
他还有太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他又怎么舍得死呢。
“今天可传来什么消息。”
江月一点一点报了。
“对了郎君,京中又有传言……”
江月很少停顿,停顿就意味着他不敢说。江月都不敢提及的,定然与公主有关。
“不必隐瞒。”
“京中有言,公主不详……看上谁家子弟,谁家便要出事。”
“啪嗒。”
“哒哒。”
江月不妨踩到了一丛野草,惊扰了树上鸟雀。
江月悄悄抬了一下眼,江暮合嘴角微抿,很细小的表情,但他看出来,他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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