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言煜四岁。他隐约记得那是一个漫长的冬天,气温很低,漫漫白雪成了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家中收到了祖母去世的噩耗,然而言钟正因为朝廷之事不能离开洛阳,而言煜当时又太小,不适合长途奔波,因此沈宣清只好孤身一人前往家乡处理丧事,把当时只有四岁的言煜托给了家中的一个姓李的老媪照顾。
老媪是沈宣清的娘家人,因此沈宣清颇为信任,这才把言煜暂时交给她照料。事实上,老媪也确实至始至终尽心尽力,但还是没想到那件事的发生。
当时言钟正忙着手中的差事,很少归家,更别提照顾言煜了。因而言煜在府中见得最多的人,除了老媪,便是孙姨娘了。
孙姨娘原是一介流民,在走投无路时被言钟正救下,起先虽无情分,但言钟正还是为了防止她被人欺负,给了她一个姨娘的位份。
孙姨娘长得漂亮,又善解人意,日子久了,和言钟正倒也能聊得来。
但孙姨娘并没有就此满足,她很明白在这个偌大的尚书府,子嗣才是一个女人唯一的依靠。而当时言云芮尚未出生,尚书府中唯一的子嗣便是言煜。
毫无疑问,在孙姨娘看来,只要有言煜在,便是当之无愧的嫡长子,而她即使幸有所出,也不过庶子,次子耳耳。显然,她的野心不至于此。
于是,沈宣清一走,言钟正又顾不上家,孙姨娘眼中绝佳的机会便来了。
孙姨娘很聪明,她知道若言煜一夕之间横死,她必然脱不了干系,于是她安排人在言煜的饮食中放了一种慢性毒药——落寒散。
这种毒药无色无味,放入饮食中很难察觉,偶尔少量服用自是无碍,但若服用超过两个月,便会血液凝固,四肢僵硬而死。
孙姨娘的阴谋被撞破的时候,距离言煜第一次服散已经过去了一月半。
在那一段时间里,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言煜总是四肢冰凉,眉间凝霜。几乎整个洛阳城都有所耳闻,尚书府少爷大病了一场,差点没有活下来。
在此期间,沈宣清好像变了一个人,整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而言钟正也特此上书,恳请陛下准许他告假一段时日。
这样的日子,言煜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知道有一日来了一个老道士,那老道士有着一手好医术,竟让言煜挺了过来。
但也因为毒性过于凶猛,言煜自此之后便落下了病根,身体孱弱,每到秋冬时节,仍能感到刺骨的寒冷,导致整夜难眠。
正因为体弱畏寒,为了增强体质,言煜自小学习武艺,如今倒也练出了一番不俗的成绩。不过这其中的艰辛,只有言煜自己清楚。
那时候的言府里,即使寒冬飘雪,总有一个少年裹着厚重的白色披风在一片冰天雪地里不知疲倦地练剑。
一点发烧几乎算不了什么,因为这是三天两头就会发生的事情,不过是有了好转便继续练,如此而已。
而言煜的心思大概也与那件事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他曾经不愿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任何人,现实却教会他人心险恶的道理。既如此,不如看穿,看透。
“母亲,天气冷,煜儿送你回去。”言煜浅笑着扶过沈宣清的手臂。
“好。”沈宣清望着言煜,突然想到什么,开了口,“煜儿,五日后你便要及冠了,你的婚事也可以考虑考虑了。跟娘说说,有没有什么心仪的姑娘?”
一双矜贵的凤眼中略含笑意,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风流,言煜道:“孩儿尚未考虑。”
沈宣清本来就开明豁达,听到言煜如此说,便也没打算问下去,只是笑:“你向来有主意,想来也不需要我和你父亲操心。”
不知为何,那个蒙面女子的影子竟在言煜脑海中挥之不去。
言煜微微皱眉,神色略显凝重,心想:她到底是什么人?能如此毫无顾忌地闯入相府,必然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言煜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将那位鲜衣怒马的人物与今日的蒙面女子联系到了一起,两者张扬肆意的特点似乎恰巧极为相似。言煜把弄着手中的青玉扳指,若有所思。
另一旁,孤弈行并未在离开相府后立刻回宫,而是换了一身行头,在洛阳最繁华的大街小巷逛了一通,最后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当地有名的散花楼。
孤弈行一进入散花楼,便有不少女子拥上来,被孤弈行拒绝之后似乎还恋恋不舍。
原来孤弈行身着玄色长袍,玄袍领口绣有银纹,长发高束,饰以发冠,再加上脸上不施粉黛与其浑然天成的气韵,更显出潇洒的公子气质来。
孤弈行虽未来过散花楼,却也听闻这散花楼的戏曲是这京都一绝,便也想过来见识见识。她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很快,一男一女化着精致的妆容出现在戏台上,女子铿锵有力的嗓音从戏台传来:“要说那,巾帼不让须眉,自古有之。”
两人手持兵器,孤弈行就看见他们吭吭康康打了一阵,只觉热闹,拍手叫好。
“然而,多情总被无情伤,英雄难过情关!”
要说这句话,孤弈行可就第一个不同意了!按照孤弈行的性格,要是遇到无情人,自然要更无情,把脸甩回去才是,老娘才不和你多纠缠!
孤弈行正气愤,却瞥见隔壁桌的一人。那人同样是一身标准的男装,只不过眉眼却略显细柔,孤弈行瞧着倒格外眼熟。
旭风营骑都尉琴潇!孤弈行总算反应过来。不过她为何出现在这散花楼,倒令她很是好奇。
“琴公子也来这散花楼听戏么?”
琴潇正听得入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觉此人声音有些熟悉,转身一看才发觉竟是孤弈行。
“参见……”
琴潇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眼看就要行礼,孤弈行上前拉住琴潇,桃花眼含笑:“在下姓顾,出门在外,唤我公子便好。”
“公子说得是。”琴潇连忙点头,在看到孤弈行使的眼色后入座。
“公子不应该在府中吗?琴潇听闻……”琴潇望了一眼翘着二郎腿,磕着花生,毫无心事的孤弈行,欲言又止。
“听闻什么?”孤弈行漫不经心地问,随即一盏琼浆又下了肚。
“公子不知道?”琴潇看见孤弈行毫不知情的模样,甚是惊讶,于是走到孤弈行耳畔,低语道,“那些大臣将自己的儿子,侄子都找借口送入了府中,怕是要给公子……”
琴潇不再说下去了。
孤弈行眉头微微上挑,冷笑:“在你看来,那些人如何?要是有看得中的和我说,送你了!”
“琴潇不敢。”
琴潇连忙否认,但还是觉得有句话不吐不快。
今日一见孤弈行,给琴潇的印象又与那位运筹帷幄的少年帝王不同,显得更亲近随和,潇洒恣意,因此琴潇开了口。
“公子莫怪,琴潇倒觉得,这京都的公子少爷虽养得白嫩,却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比我们大祁的女人还娇弱几分,其学问亦多是空有其表,要不得!”
刚刚孤弈行还担心琴潇在自己面前拘束,一听到这话就仿佛遇到了知己一般。
她笑意张扬,差点没忍住拍案而起:“琴公子真是说出了顾某的心声啊!妙哉!妙哉!”
孤弈行此话一出,琴潇仅剩的一点拘束也荡然无存,两个人很快聊得火热。
“那公子打算如何推脱?”聊了一番之后,琴潇从心底里敬佩和崇拜面前的孤弈行,也真心地替她的处境发问。
“推脱?”孤弈行的语调微微上扬,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她用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角,道:“无需推脱,顾某就算给他们机会,他们也只能知难而退。”
琴潇认定孤弈行心中已有打算,便不再多问。
孤弈行不经意间瞥见琴潇腰间的一块墨玉流云玉佩,嵌以银丝,其玉质温润细腻,色泽漆黑如墨,看上去便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孤弈行似是想到什么,道:“琴公子这块玉佩看着不错,不知从何处所得,可否替顾某再寻一块?”
“那是自然,琴潇家中还有一块,这块便赠予公子了!”
琴潇虽蛰伏京城数年,演了不少做小伏低温柔女子的戏码,但骨子里豪气不减。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将那块墨玉流云玉佩从腰间取下,塞到孤弈行手中。
“多谢!”孤弈行嘴角微微上扬,拍了拍琴潇的肩膀,笑容肆意。
“前几日顾某已经安排人去接琴母入城,这几日也该到了。这些年辛苦你了,之后提拔你做我的贴身侍卫,俸禄翻倍。”说完孤弈行又喝了一口酒,继续磕起了花生。
“多谢公子!”琴潇难掩激动的心情,道。
次日,御书房。
孤弈行正改完多得令她头脑发昏的奏章,伸了个懒腰,正懒洋洋地半躺在龙椅上,却瞧见孟启急匆匆地赶来,步伐略显仓促。
“金库里的东西都清点好了?如何?”孤弈行的语气略显漫不经心,然而心中却很是有数。
要说她在此之前好歹当了两年的祁国女王,虽然对于账本啥的看到还是头疼的紧,但却比谁都明白查账的重要性。更何况,还是前朝的账。
通过刚才孟启眉头微皱的神态,孤弈行就可以大致推断出其中一定查出了些什么。不过在孤弈行看来,要是账本干干净净,那倒是更令她生疑。
孟启道:“共清点宝物一亿三千件,珍珠一千零五十颗,金条十六公斤……”
数目实在太大,孟启分了好几口气才将其读完,读完时已是微喘。
孤弈行几乎都按捺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倒还挺会享受!”
“说说少了什么?”孤弈行眉头上挑,指节有节奏地轻敲着金漆扶手。
孟启的眼色闪过一丝诧异,似是没有想到孤弈行会这么问,道:“金库里的一百块墨玉全部不知所踪。”
几乎一时间,孤弈行的脑海中便浮现出那块在散花楼时系在琴潇腰间的墨玉流云玉佩。
她走到桌边,打开了一个银漆的楠木盒,那块墨玉玉佩正安静地躺在其中。
与此同时,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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