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院讲堂内，朱漆书案整齐排布，墨香弥漫，少女们端坐其间，衣袂轻扬，一派端庄肃穆之景。
沈芊芊刚在靠窗的位置坐定，便听见周妙音小声嘀咕：“今日竟是林夫子亲自讲授，听说他极为严厉，若有人学识不精，可要丢大人了。”
“林夫子？”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桌上的玉佩，眼神微微一动。
林夫子乃国子监学士，精通诗书礼仪，素来以严苛著称，尤其不喜不学无术之人，甚至曾在朝堂上直言——“女德虽重，然才学不足者，亦难堪大用。”
这样的人，亲自来给秀女授课，显然不只是普通的教习，而是一场筛选。
她垂眸，目光随意地扫过堂中众人。
宋清仪依旧是最从容的，她坐在前排，神色端雅，执笔静候，似乎对此并不忧心。
程若婵坐在靠近宋清仪的位置，姿态端正，神情虽仍有拘谨，但比起昨日，已然收敛了些许不安，显然有了心境上的变化。
而陆瑶，则依旧坐在角落，手边摊着一本《春秋》，侧影清俊，双眸微垂，神色淡漠得仿佛这堂课与她无关。
这一刻，沈芊芊忽然有些期待——
若说谁会在今日的课堂上引起风波，陆瑶恐怕是最有可能的。
林夫子步入堂内，众秀女起身行礼，他抬手示意众人落座，随后缓缓道：
“宫廷之道，不仅是规制、权谋，更是治世之本。各位既入秀女院，便须知晓，不论日后何去何从，都必须明白何谓‘宫廷风骨’。”
他顿了顿，翻开手中的书卷：“今日以《礼记》开篇，诸位可自选立意，以诗论道。”
此言一出，堂内众秀女面面相觑。
“以诗论道”听起来简单，可要真正做到，却绝非易事。
片刻沉默后，还是李青莲第一个起身，声音温柔而沉稳：“夫子，宫廷之道，自古讲求规矩与秩序，若无规制，何以维持太平？若诗赋不能承载宫廷风华，又何以让后人仰望？臣女斗胆以诗明志。”
她执笔落下几行字：
“云阶玉陛映金轮，四海清歌万国春。
礼乐悠然昭日月，风华自古定乾坤。”
字句端庄大气，颂扬宫廷威仪，自成一派。
林夫子微微颔首，显然对她的诗赋颇为满意。
沈芊芊眯了眯眼，果然不愧是礼部尚书之女，这番言论，既符合规矩，又不会露出锋芒，看似平稳，实则隐含对世家秩序的维护。
而就在众人还在消化这番话语时，一道轻嗤声响起。
“若宫廷之道，真如诗中那般风华太平，那为何天下仍有疾苦之人？”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陆瑶缓缓起身，目光清冷，字字如锋：“若规制真能庇佑天下，那为何寒门子弟仍要挣扎求存？”
她执笔落下一行诗句：
“金阙朱门空自荣，庙堂未必庇苍生。
清平当有青锋志，直挂云帆破浪行。”
笔锋凌厉，墨迹犹未干透，却已让整个讲堂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一诗，与李青莲的诗意正面相对。
若说李青莲之诗在于维护宫廷秩序，那么陆瑶的诗，便是对这秩序的质疑。
一时间，堂内的气氛微妙至极。
李青莲缓缓放下笔，眸光微动，声音依旧温和：“陆姑娘所言不无道理，然宫廷秩序，非一朝一夕可定。你只见寒门艰难，却未见这秩序之下亦有其必要。”
陆瑶冷笑：“必要？那这必要，又是由谁来决定的？”
她目光环视四周，眼神凌厉：“是你们这群世家贵女吗？生而锦衣玉食，出门有人铺路，入宫有人谋划前程，便觉得规矩稳固，秩序合理？”
她字字铿锵，毫不掩饰地讽刺。
几名贵女面色微变，其中一人不禁低声道：“陆姑娘太过偏激了吧？”
另一人更是微微皱眉：“朝廷自有律法，宫廷自有规制，若人人如陆姑娘这般质疑规矩，那岂不是天下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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