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小小的纸条,在周桐粗糙的指间,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的手,那双能稳稳握住滚烫钢锭、能精准操控千斤重锤的手,此刻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纸页边缘在他指尖的震颤下,发出了细微而急促的簌簌声,如同风暴来临前,被惊起的最后一只寒蝉。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几行字上,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那双饱经风霜、看惯了炉火与铁水的眼睛里,此刻正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震惊,难以置信,继而是火山喷发般的狂怒,最后,所有激烈的情绪又尽数沉淀下去,化作一片令人心悸的、冰冷的死寂。
纸条上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一串串整齐罗列的条目。
每一个条目都由日期、一个陌生的名字、一种物资名称和一串触目惊心的数字组成。
“七八年,十一月三日,刘建军,三号特种钢,五十公斤。”
“七九年,一月二十日,赵卫东,进口轴承,二十套。”
“七九年,四月十六日,刘建军,黄铜棒,一百二十公斤。”
……
这是一本账。
一本记录着红星厂物资被系统性盗卖出去的、详尽无比的黑账。
而每一个条目后面,都用红笔标注着另一个数字,一个代表着金钱的数字。
这些钱的去向不言而喻,最终都指向了那个此刻正坐在厂长办公室里,自以为胜券在握的人。
这不仅仅是贪腐,这是在喝全厂工人的血!
“这……这东西……”
周桐的声音嘶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路承舟,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既有看到复仇希望的炙热,也有一丝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深不可测的敬畏,“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个问题,他问得极其艰难。
他意识到,这张纸条所代表的能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和王德发之间个人恩怨的范畴。
这东西一旦引爆,足以将整个红星厂的天,捅出一个窟窿。
“一个憎恨他,却又不敢反抗他的人,悄悄藏起来的备份。”
路承舟的回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王德发很谨慎,他从不自己记账,而是让他的一个心腹代笔。但**,那个心腹,比他更谨慎。”
路承舟的脸上没有丝毫得意,那份平静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他看着周桐眼中翻涌的情绪,继续说道:“你以为,他为什么能坐稳这个厂长的位置?靠的不是能力,而是这张网。账本上每一个名字,都是他网上的一个节点。这些人拿了他的好处,就等于把自己的脖子,也套进了他手里的绳索。”
周桐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瞬间明白了。
王德发那些看似愚蠢的、上不了台面的骚扰手段,其背后有着何等阴毒的逻辑。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逼疯自己,逼自己带着人**,然后,他就可以动用这张由利益捆绑的关系网,将他们这群“破坏工厂安定团结”的暴徒,以最合法的名义,彻底碾碎。
好一招恶毒的阳谋。
周桐捏着纸条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死死盯着路承舟,沉声道:“有了这个,我们现在就去市纪委!不!直接去省里!我豁出这条命,也要把他拉下马!”
“然后呢?”
路承舟反问,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
周桐一愣:“然后?然后他王德发就该滚进监狱!”
“他进去了,可账本上的那些人呢?”
路承舟的目光锐利如刀,“刘建军是供销科的副科长,赵卫东是后勤处的主任。你把账本交上去,王德发固然倒了,可这些人为了自保,会做什么?他们会联合起来,把水搅浑,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一个**身上。他们会动用一切力量,把热处理车间描绘成一个无法无天的独立王国,把我们打成王德发的对手,是别有用心的**者。”
路承舟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诛心。
“到那个时候,上面为了维稳,为了保住红星厂的脸面,最简单的处理方式是什么?是把我们,这群挑起事端的‘不稳定因素’,连同王德发的案子,一起打包处理掉。周师傅,你想看到的,是这种同归于尽的结果吗?”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周桐的头顶浇灌而下,让他那股刚刚燃起的复仇火焰,瞬间冷却。
他不是蠢人。
相反,常年在底层与三教九流周旋,让他对人心与世故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他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而路承舟此刻所做的,就是毫不留情地撕开了那层血色的迷雾,让他看到了潜藏在胜利希望之下,那更加冰冷、更加复杂的现实。
他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挫败:“那……我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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