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发办公室里那摊摔碎的紫砂残骸,迟迟没有人敢进来收拾。
茶叶与热水浸润过的狼藉,在昂贵的**石地板上,像一幅预示着溃败的丑陋地图。
墙上的挂钟依旧走着,那单调的滴答声,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为一场盛大葬礼而敲响的、冷漠而精准的节拍器。
王德发僵硬地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唯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早已崩塌的堤防。
恐惧。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冰冷刺骨的恐惧,正像无数条细小的冰虫,顺着他的脊椎,疯狂地向上攀爬,钻进他的大脑,啃噬着他引以为傲的权谋与镇定。
他输了。
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用自己最得意的手段,输得一败涂地。
他精心准备的公开处刑,那张本该将周桐和他手下那群泥腿子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通告,非但没有击垮对方,反而变成了一块磨刀石,将那群莽夫的愤怒,淬炼成了某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闪烁着寒光的恐怖兵刃。
周桐那个诡异的笑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在他脑海中反复撕裂。
那不是疯子的狂笑,更不是失败者的自嘲。
那是一个猎人,在看到猎物完美地踏入自己另一个更深、更致命的陷阱时,才会露出的、混杂着轻蔑与残忍的微笑。
“陷阱……”
王德发无意识地咀嚼着这个词,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
他猛然意识到,从始至终,自己或许才是那只被**于股掌之上的猎物。
那张封条,那份通告,他自以为是的每一步棋,都精准地落在了对方的棋盘上。
不行!
绝不能这样!
巨大的恐慌催生出更加狂暴的怒意。
王德发猛地转身,通红的眼睛扫过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用更强大的力量,更不容置疑的权威,将这股失控的势头彻底碾碎!
他抓起电话,几乎要将那脆弱的胶木外壳捏碎。
他想打给上级,想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网,用一道来自更高层级的命令,将热处理车间那群人彻底从红星厂抹去。
然而,他的手指在触碰到拨盘的瞬间,却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能说什么?
说周桐那帮人公然抗命?
没有,他们比谁都听话,乖乖地回去睡觉。
说他们聚众**?
没有,他们甚至连一句口号都没喊。
说他们消极怠工?
他们已经被停职了,这本身就是他王德发的命令。
他所有的指控,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软弱无力。
周桐那诡异的应对,将一切都化解于无形,反而让他自己像一个气急败坏、反复无常的小丑。
“呃啊!”
王德发发出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一把将桌上所有文件扫落在地。
雪白的纸张如败落的蝴蝶,纷飞四散,将他办公室里的狼狈,渲染得更加淋漓尽致。
他第一次发现,规则这把刀,在砍不伤对手的时候,刀柄上的倒刺,会先将自己的手掌割得鲜血淋漓。
……
与厂长办公室里的狂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厂区林荫道上的平静。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桐与路承舟并肩而行,脚步不疾不徐,仿佛刚才那场足以引爆全厂的对峙,不过是一场无足轻重的闹剧。
“我还是不明白。”
周桐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份沉淀后的冷静,“你为什么要让我笑?在那样的场合,我差点没忍住,一拳砸在那张通告上。”
“因为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路承舟的目光落在远处高耸的烟囱上,语气平淡,“愤怒是燃料,可以提供最原始的动力,但它也会烧毁引擎。王德发想看到的,就是一群被愤怒烧坏了脑子的莽夫,冲进他的办公室,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关门打狗。”
周桐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路承舟的提前叮嘱,事情的走向,必然会如对方所料。
“你的笑,就是告诉他,他的燃料,点不着我们的火。”
路承舟微微侧头,看向周桐,“这会让他比看到我们**,更加恐惧。因为未知,才是恐惧最大的来源。他看不懂我们,所以他会害怕,会急躁。而一个急躁的对手,会犯下更多的错误。”
周桐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他胸中最后一点焦躁的火星。
他感觉自己过去几十年凭经验和直觉建立起来的世界观,正在被这个年轻人用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逻辑,一片片地拆解,然后重组成一个他前所未见的、更加清晰也更加危险的新世界。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就这么干等着?”
周桐问道。
“不。”
路承舟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我们上第二课。”
“第二课?”
“没错。”
路承舟停下脚步,伸出两根手指,“第一课,是让弟兄们学会如何吞下耻辱。而这第二课,更难。”
他看着周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叫,耐心。”
……
耐心,对于一群习惯了与烈火和钢铁打交道的工人而言,无疑是世界上最稀缺的品质。
当天下午,王德发的报复,以一种极其琐碎而恶毒的方式,悄然而至。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热处理车间的伙食补助没了?”
食堂里,一个年轻工人看着自己餐盘里那份明显缩水的饭菜,忍不住对打饭的师傅怒吼。
那师傅却只是眼皮一翻,爱答不理地说道:“厂里新规定,停职人员,一律取消所有补助。有意见,找厂长要去。”
紧接着,是供销科。
“老李,你这个月的‘劳保烟’没了。”
负责分发物资的小吏,皮笑肉不笑地将钳工老李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通告上写了,你们是‘留厂察看’,不算正式职工待遇。”
一桩桩,一件件。
克扣伙食,取消福利,甚至连澡堂的热水供应,都以“线路检修”为名,对单身宿舍楼的那一层进行了精准的“暂停”。
王德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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