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红星厂的轮廓晕染成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
单身宿舍楼里,那间属于周桐的斗室,此刻却成了风暴的中心。
空气被廉价烟草的辛辣气息和两个男人沉默的意志挤压得近乎凝固。
一盏昏黄的灯泡垂在半空,将周桐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庞,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坚硬线条。
他将那张写满罪证的纸条,在灯下反复看了三遍,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烙铁,深深地印进了他的脑海。
最终,他抬起头,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半分先前的激动,只剩下猎人锁定目标后的极致冷静。
“刘建军,供销科副科长,一个典型的墙头草。”
周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烂熟于心的事实,“平日里跟在王德发屁股后面,没少捞好处,但也最是胆小怕事。他有一句口头禅:天塌下来,得有高个子顶着。”
路承舟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知道,在洞悉人心这门古老的学问上,周桐这位从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老师傅”,远比自己这个学院派要精通得多。
“这种人,最怕的就是高个子要倒了,会砸着他。”
周桐的嘴角,逸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我们这颗**,打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
“怎么打?”
路承舟问道,他负责提供武器,而如何开出这精准的第一枪,他相信周桐的判断。
周桐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踱了两步,那高大的身影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熊,每一步都让脚下的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突然,他停下脚步,眼中精光一闪。
“不能是我去,也不能是你去,目标太明显。”
他断然道,“得找一个他认识,却又绝对想不到会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人。一个让他无法分辨这颗**究竟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人。”
他说着,拉开房门,对着走廊尽头一个黑暗的角落,沉声喊了一句:“小猴儿,你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瘦小、其貌不扬的年轻工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机灵。
他是热处理车间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学徒,平日里负责跑腿打杂,平日里见了科长主任,连头都不敢抬。
“头儿。”
小猴儿走进屋,有些拘谨地搓着手。
周桐指了指路承舟:“这位是路工,我的贵客。找你来,是有一件天大的事,要交给你去办。办好了,你就是我们所有弟兄的功臣。”
小猴儿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瘦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周桐将他拉到灯下,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将计划交代了下去。
路承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周桐的眼神如何从一个莽撞的战士,蜕变成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他知道,这支队伍的灵魂,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完成进化。
……
第二天下午,厂区大澡堂。
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混杂着肥皂和汗水的味道,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池子里,一群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大声说笑,水花四溅,喧嚣震耳。
供销科副科长刘建军,正惬意地靠在池壁上,享受着热水对每一个毛孔的浸润。
他微闭着眼睛,脸上挂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旁边一个后勤处的主任,正绘声绘色地向他描述着热处理车间那帮人这两天是如何的狼狈。
“你是没看见,食堂给他们那份菜,连猪食都不如!一个个黑着脸,还得往下咽!”
“活该!”
刘建军哼了一声,眼皮都懒得抬,“跟王厂长作对,就是这个下场。周桐那头犟驴,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没了热处理车间,他连个屁都不是!”
“就是就是!刘科长您说得对!”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里充满了对失败者的优越感和对权力的谄媚。
在他们看来,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他们只需要安稳地站在胜利者那一边,分享战利品就够了。
刘建军舒服地叹了口气,正准备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忽然感觉身旁的水波动了一下。
一个瘦小的身影,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从他身边挤了过去,似乎是想去另一头的水龙头下冲洗。
这种事在拥挤的澡堂里再正常不过,刘建军甚至没有睁开眼。
然而,就在那身影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一个极轻、极细、仿佛是幻觉般的声音,精准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刘科长……七八年十一月三号……五十公斤的三号特种钢……您,还记得吗?”
轰!
那串由日期、物资和数字组成的魔咒,像一道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在刘建军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刹那被彻底冻结。
那股让他通体舒泰的热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深入骨髓的酷寒。
他猛地睁开眼睛,那双因为安逸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成了一个针尖!
他霍然转身,死死地盯着那个刚刚从他身边走过的背影。
那是一个陌生的、瘦弱的年轻人,此刻正背对着他,在水龙头下慢条斯理地冲着头发,仿佛刚才那句足以颠覆他人生的话,根本不是出自他口。
不!
不可能!
是幻觉!
一定是幻觉!
刘建军的心脏疯狂地擂动着,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那个日期,那批钢材,那个数字……
那是他第一次帮王德发处理“脏活”,是他踏上这条贼船的“投名状”!
这件事,天知地知,只有他和王德发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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