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碾过潮湿地面,发出沙沙轻响。
夏虞降下车窗。
傍晚,从海面吹来的风灌入,带着咸湿腥味,将她额前碎发吹乱。
但后背渗出的那层薄汗,却顽固地黏在毛孔上。
怎么也干不透。
坦白说,方才在楼道里,她不是没被傅泠吓到。
为了威胁她,他竟连那样暧昧到恐怖的玩笑,都说得出口。
“傅先生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傅家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视线杠上。
硬碰硬地。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整个楼道像陷入真空,顿时寂静得可怕。
男人眯眼看她,深棕色瞳仁释放出某种清冷危险的气息,他双手撑在她身侧,高大身躯几乎将她全然笼罩。
如同一座迷雾重重,怎么也走不出的山。
视线所及之处,是他微微滚动的锋利喉结,她觉得自己像被猎捕的食物,下一秒就会被猎人吞入腹。
保安早已离去,狭窄隐秘的空间只剩下他俩,若他真想对她的挑衅做点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可最终,他只是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松开她,转身离去。
出租车拐上坡道,盘旋而上。
右侧窗外,墨蓝色的海面在月光下起伏,海浪声阵阵,沉闷,像小兽的呜咽。
夏虞发怔地望着夜色中的大海,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后视镜里,一辆黑色轿车不近不远地尾随着,她也并未在意。直到出租车在家门外停稳,她才发现那辆车也跟着停了。
车门打开,迈步而出的男人,竟然是李隽。
“夏小姐,这是你落下的东西。”
李隽快步上前,将一条暗红色的手绳递给她。
原来是忘记了它。
夏虞意外又欣喜地接过,“谢谢你,李隽。”
“是傅泠让我送过来的。”李隽解释说:“今天他正好来商场巡查,碰巧路过拳馆,就捡到这东西。”
至于傅泠为何不在拳馆就当面把东西还给她,还要引她上楼去取,李隽没提。
毕竟,他也摸不准老板恶作剧的心思。
夏虞握着红绳,一时沉默下来。
“夏小姐,你可能误会他了。”
看出她的心思,李隽将林珊珊的事解释了一遍。
简单来说,两人是通过傅泠的姐姐傅婧认识的。
一个月前,傅婧让傅泠顺路给刚失恋的林珊珊送东西,不料这个西山科技千金、新晋人气模特竟对他一见倾心。
后来,她用傅婧的名义约他,傅泠被骗赴约,林珊珊竟私自安排狗仔偷怕,并任由媒体编出傅泠“横刀夺爱”的剧情。
傅婧信以为真,开始撮合他俩。
傅泠生平最讨厌被算计,直接拉黑了林珊珊,没想到她竟找上门来,还蠢到想故技重施,用舆论逼他就范。
只可惜,傅泠并非她想象中那种会怜香惜玉、且束手束脚的人。
“所以夏小姐,其实傅泠并不是你说的那种…”他清了清嗓子,“渣男。”
“至于林珊珊口中的其他女人,也不过是他为了清净,故意让人散播的谣言罢了。”
夏虞平日里不关注八卦新闻,听得一时愣住。
一股窘迫感爬上耳根。
对于自己刚才的误解和自以为是的指责,她一时有些惭愧,张了张嘴,只挤出一点干涩的气音。
“…这样啊。”
李隽包容地笑笑,又将一个黑色封皮的资料递给她,“这是他这些年的病历,你可以仔细看看。”
迟疑片刻,夏虞接过了那份文档。
厚厚的一叠英文病历,跨度长达五年,记录了傅泠几乎每月一次的治疗。她目光掠过那些密集的、令人晕眩的专业术语,像是在看复杂的论文。
直到几个关键的单词撞进眼里。
【神经系统】
【幻觉】
【不可逆损伤】
【摧毁】…
因为陈秋莲曾有过短暂的失眠,夏虞陪她看病吃药,对失眠有一定的了解。
但这份病例,已经远远超出她的认知。
可以说非常地…触目惊心。
呼吸在那一刻下意识屏住,她握着病例的指尖,微微发凉。
若非亲眼见到这白纸黑字,她恐怕会认为,李隽的话不过是在危言耸听。
“夏小姐,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太过冒昧,但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我们也不想这样强人所难。”
“所以这件事,还请你再认真考虑下…夏小姐?夏小姐?”
李隽说着,发现夏虞一动不动,整个人像被定住般,一时有些摸不准。
夏虞蓦地回过神。
她缓缓合上病例,没有表态,只轻声说道:“平安绳的事,麻烦你替我跟他说声谢谢。”
也不知刚才的话,她听进去没有,但她既已做出送人的姿态,李隽不好再多言,只笑笑。
“道谢的话,恐怕得夏小姐你亲自说。”
他转身离去,只留下夏虞独自站在夜风微凉的棕榈树下。
一手是失而复得、意义重大的红绳。
一手是另一个人,煎熬无眠的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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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后,夏虞重新戴上平安绳,几年过去了,褐色珠子变得更有光泽。
尤其是“鱼”字,像一尾游动的鱼,越发活灵活现了。
她记得这东西刚做好时,陈秋莲指腹上还贴着创可贴,边往她手腕上套,边叮嘱。
“无论什么时候都别取下来,可以保平安的。”
她当时腕骨一拧,故意唱反调:“如果掉了呢?”
“那就是它替你挡灾了。”陈秋莲手下用力,把绳子结扣系得紧紧的。
“那如果被人捡回来了呢?岂不是灾难又回来了?”
“说什么蠢话!”陈秋莲笑着拍了下她手背,“有人替你捡回来,你得好好感谢别人。”
关于这个手绳最深刻、也是最后的记忆,停在陈秋莲去世那一天。
那只因病变得枯瘦的手,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力气,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腕,抓着这个绳子。
她都不知道油尽灯枯的母亲,是如何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的,几乎让她疼出了泪。
她瞪大眼,干裂的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就闭了眼。
夏虞知道,不管她未道出口的话是什么,这东西都丢不得。
不过,傅泠这人还真是奇怪,按照他的行事作风,分明可以利用这个东西来跟她谈条件。
可他没有。
视线扫过床头柜的病历,她沉吟半晌,翻出某个电话号码,斟酌许久,在对话框里敲下一条信息。
【傅先生,下午的事很抱歉,是我失言了。另外,谢谢你替我捡到了平安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傅泠的回信却迟迟没来。
她有些气馁。
也是。
“渣男”的指控并非小事,岂是隔着屏幕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缓和的?
更何况,对方还是脾气不太好的人。
她摁熄屏幕,正准备将手机扔到一旁,一声短促的“滴”,打破卧室的寂静。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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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经历了一个混乱周末的,还有许妍。
许妍父亲许国华那家经营了十几年的装修公司,突然被人实名举报材料不合格,不仅被勒令停业调查,连账户都被冻结了。
她这两天为这事跑断了腿。
“不过还好,一切还在调查中,就是我奶奶吧,给急得心脏病发作,人还在医院呢。”
“要紧吗?”夏虞面色担忧道。
许妍猛灌了口拿铁,点点头,“命是救回来了。”
“但调查需要时间,我奶奶的身体现在就像耗干的油灯,再也经不起风吹草动。”她一脸倦怠地打开电脑,叹口气,“要最后真出点什么事…”
说实话,使用劣质材料这件事,夏虞怎么也不信。
她太了解许父的为人了。当初她买下那套二手公寓时,囊中羞涩,许妍便让父亲用“成本价”帮忙。
许国华何止是没赚钱,他简直把她的房子当自家的一样操心,水电线路亲自盯,材料选的都是环保且质量上乘的,预算超支也没告诉她。
最后还是许妍说漏了嘴。
这样一个把信誉看得比命还重的老匠人,会昧着良心用劣质材料?
除非天塌下来。
“知道是谁举报的吗?”
也许是她草木皆兵了,夏虞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问题就出在这儿。”
许妍“嗒”一声放下咖啡杯,“我爸公司以前接的都是些小单子,这次不知走了什么运,居然能竞标‘鼎盛集团’那个酒店的项目…”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举报信来得太巧了。
见夏虞面色凝重,许妍反倒扯出个浅淡的笑,宽慰她。
“放心吧,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相信我爸不会有事的…只是,需要点时间。”
虽然她奶奶最缺的就是时间。
“对了我堂妹今天生日,晚上找了个地方嗨,你也一起来吧?”
许妍没有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转而提议道。
夏虞还想着许国华的事,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讶异:“你还有心情去玩?”
“这不是跟你学的松弛吗?”
许妍嘴角扯出苦涩的弧度,实话道:“得去啊,得做出一副轻松的做派,不然这提前定好的聚会取消了,我奶只会更忧心。”
夏虞缓缓点头,“行,准备去哪儿?”
“还是白夜里,那地儿环境不错…”
话音落,许妍突然想起什么,立刻瞥向一旁的人。
那晚,夏虞提前离开白夜里后,她拨了电话过去,追问之下,才知道傅斯洲的事。
“你要实在不想去。”见夏虞抿唇不语,她懊恼地补道:“就别勉…”
“好啊。”
这回夏虞却出乎意料的爽快,抬起头,冲她笑笑。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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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妍堂妹罗茜包下一楼外场的某个区域,送上礼物后,夏虞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状似无意地环视四周,目光掠过喧闹人群,却没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许妍招呼完朋友,走过来挨着她坐下,“找什么呢?”
“没什么。”夏虞端起面前的水杯,“随便看看。”
“听说这儿的老板挺帅的,可惜每次来都碰不上…”
许妍拿出口红补妆,随意朝吧台那边瞥了眼,突然,眼睛一亮,“今天还真是走运了。”
她将夏虞的脸转过去,“瞧见没?吧台边那个寸头帅哥,就是这里的老板,平日里很难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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